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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書 (46-52)作者: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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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7: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四十六章
單小雨一覺睡得很沉,再睜眼時天已經變得透亮。床邊的玉蘭花享受在陽光的沐浴中,慵懶地打開了枝葉。山間的早晨格外熱鬧,飛禽走獸在林間穿梭嬉戲,吵吵嚷嚷的,單小雨想睡個回籠覺都不允許。
「唔…」單小雨打了個哈欠,揉揉眼,迷迷瞪瞪地看著外頭。
昨夜好像一場夢,醒來時只能憑湊出一點片段。她強撐著走下床,打了盆冷水洗漱。
情期中的坤澤很需要戀人提供安全感,例如乾元,就算不在坤澤身邊,也會將房間內布滿自己的信引,這樣坤澤醒來時心裡的不適便會削弱很多。單小雨與林木榕荒唐了一夜,除了滿身的痕跡,好像什麼都沒留下…
說不失落是假的,單小雨只能安慰自己林木榕性子直,不懂這些,估計是去外面給她帶早飯了。
單小雨簡單裝扮了下自己,隨即打開房門。門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單小雨眩暈了一陣,眼睛才適應了這光線。
她一眼就看見放在地上的藥包,單小雨拿起藥包,紅色方紙上貼心地寫著藥的名字和服用方法。端正秀美的小楷字體,非段清和莫屬。
單小雨心情由陰轉陽,迫不及待將藥包拿入房內,按著她寫的服用藥方。
一碗下去,身體像卸了千斤重的枷鎖,舒爽極了。
單小雨小心將剩下的藥放好,以備不時之需。
「快走,出大事了!」
「什麼啊慌慌張張的?」
門外傳來弟子說話聲,單小雨停了動作,側耳聆聽外頭的動靜。
「今早師姐去給那兩個囚犯送餐食,你猜怎麼的,剛一進去,就是撲面而來的惡臭!師姐還以為是當值的弟子沒打掃乾淨,沒當回事,等她走近一看,牢里哪還有人啊,只有兩具已經發爛的屍體!」
「啊!這是怎麼回事!」想看更多好書就到:p o1 8f f.c om
「不清楚,那兩人沒說出寶藏的位置就突然暴斃,徐長老快氣瘋了,大早上就摔了半屋子的東西。」
單小雨聽到這裡還是一頭霧水,緊接著又跑來一個弟子,粗喘著氣,大聲道:「快…快隨我去南邊的山門,那野孩子拿了東西要逃跑,徐長老帶人已經去追了!」
「好好好,走!」
門外三人匆忙離去,單小雨心尖一緊,頓覺不妙。
「野孩子…是豆芙嗎?」
「她與我落入不同洞中,難道那什麼囚犯之死與她有關係…不行,我不能讓她被抓住!」
單小雨沒有多想,打開房門,腳尖飛速點地,靈活如山雀一般飛身上屋檐,運用輕功飛向南山門。
果不其然,雪華宮已經亂作一團,大批弟子湧向南邊山路,有些人甚至連嘴上的油水都沒來得及擦,鞋子穿一半掉一半,尷尬地擠在人群里。
單小雨選擇在上空通行是對的,等弟子們擠在狹小的通道中時,她翻身一躍,十數米長的廊道一下就飛了過去,底下人抬頭仰視,只能看見一個白色身影從上方竄過,快地像是彈弓里打出的石子,嗖一下就沒影了。
「哇!什麼東西!」
「好快的輕功!」
在弟子們的驚呼中,單小雨穩健停在牌坊最高處,她向下看去,就見前方有一小波人在快步前進,領頭的白髮男子不必多說,自然是那徐長風。
豆芙抱著寶劍和裝著鑰匙與衣物的包裹,兩腳像風火輪一樣跑得飛快。她原計劃是想在夜色的保護下離開的,結果還沒等到天黑,牢里的屍體就被發現了,實在沒辦法,她只能挑了個人煙最少的門出去,剛跑出門,裡邊就傳來警告聲和銅鐘預警聲。
她一個小孩能跑多遠,徐長風帶著身邊弟子運用輕功追上來,當下兩人只有區區兩百米的距離,對於徐長風這等武功高強人來說,一分鐘都不需要。
徐長風在她後面大呵道:「快停下!你跑不出雪華宮手心!」
「不,我不會待在這裡了!死心吧!」豆芙大喊回應,她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腳步比剛開始慢了不少,快跑不動了。
「負隅頑抗。」
「看你往哪跑!」
徐長風掏出袖中銀針,蹦起一丈高,對著豆芙前行方向射出銀針!

豆芙一個急剎,銀針訂在她腳前,下端居然把山地都打得開裂,威力之大,若是換做人挨了這針,不死也要殘。
豆芙緊張得直咽口水,她猶豫著轉身,就見徐長風率領年長弟子包圍而來,各個凶神惡煞,看得人汗毛直立。
「你們究竟要幹什麼!」
豆芙見他們越來越靠近,自己也往後挪動步子。
她持劍擋於胸口,明明是護衛的姿勢,卻引得一些人發出嘲笑。
「小妮子,你會用劍嗎?這劍這麼長,你拔都拔不出來吧!」
「誰、誰說我拔不出來!」豆芙焦急反駁道:「你們不配我拔劍…」
「哼,不配?」領頭的徐長風一聲嗤笑:「你這輩子能見著最厲害的人就是我們了,還不配你拔劍嗎?」
豆芙咬緊牙關,對於眼前的徐長風,她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來。如果不是他默許那些人的存在,自己何苦活得這麼卑賤,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能見到父母!一切都是他,和雪華宮的錯!
豆芙怒上心頭,不顧力量的懸殊差距,提著劍就往徐長風那劈去。
「哼,不自量力。」徐長風沒多少好臉色,他對這人的耐心,在聽到牢中兩人死亡時已經消失殆盡。就算她今日不走,自己也不會留她到明日。
他一腳踢飛豆芙,害得她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身上東西散落一地。
徐長風眼神尖利,一下看見那正發光的鑰匙,喊道:「果然,你偷偷見過他們了!」
「快將鑰匙給我!」
「不給…」豆芙抹了把臉上的泥沙和血口,搶過旁邊的鑰匙,牢牢按在胸口。
「我勸你不要不識好歹,別以為你年紀小我就動不了你。」
徐長風腳步沉重,一點點走近地上的豆芙,陰影下的貪婪眸子毫無光彩可言,他面容死氣,伸出一隻年邁的大手就要從豆芙懷中搶過鑰匙。
「這都是你逼我的…哼,小兔崽子,你和你父母一樣無恥,都是些白眼狼…」
豆芙看著那手伸來,害怕地直發顫,不甘的淚水刺痛了臉上的傷口.
「住手!」
就在徐長風要得手之時,眾人頭頂上忽然響起一聲女子怒音,幽幽白影如飛仙從天而降,徐長風心中警鈴大作,趕忙收手後退,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有尖銳打下來,從上打出的石子砸在地上,頓時碎裂成粉末。
他們幾人被嚇得連退數米,就見單小雨著一襲月白色紗裙緩緩落地,腳尖下堆積起盤旋的氣流,漣漪一般朝外吹去。
單小雨神色嚴肅,嬌柔漂亮的臉蛋也掩蓋不了她此刻的怒氣。她斜看眾人,黝黑的眼眸中儘是不屑,徐長風在她眼中,不過是鼠輩而已。這種睥睨天下的豪情,非至尊之人無法企及。
「夜雨眠…真是巧啊…」徐長風咬牙怒道。「怎麼,你認識她?」
單小雨將豆芙扶起來,護在身後。
「何止認識,她已認我做她姐姐。」
眾人聞言不悅,徐長風臉色更是黑暗。
「她欠雪華宮的,我必要拿回來,就算是你擋路,也無濟於事。」
「何況你還要仰仗雪華宮,就為了這一個小毛孩,搭上自己這條命,不值當吧?」
徐長風冷聲威脅道。
「值不值,不是你說了算。」單小雨語氣鎮定,絲毫沒有慌張與害怕。她看了眼徐長風身後人,他們或多或少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此刻也斂了氣焰,縮頭烏龜一樣跟在後面。
「徐長風,我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不如這樣吧,我們打個賭,你贏了,她的東西就給你,怎樣?」
徐長風哼哼笑出聲,他本想說單小雨不配與他賭,但一想到在許府時她用樹葉子都能打出那麼大的力道,要是硬碰硬,優勢太小。
「那若是你贏了呢?」
「若是我贏了,你就放她走,並且不能派人跟蹤她。」單小雨說道:「我知道你們的眼線多,我也沒到手眼通天的程度。若是你們違反賭約,我定會讓全國上下都知道你們這群人的無恥與陰險,什麼千秋大業,做夢去吧。」
徐長風被氣得臉漲紅,他咬牙切齒道:「好…怎麼賭…」
單小雨走了幾步,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劃了個半徑五米左右的大圓。
「這是幹什麼?」徐長風問道。
單小雨拍拍手,丟下木棍:「簡單,比武。我們兩人,誰的腳先離開圓圈,誰就輸。」
「能用武器嗎?」
「能,不限武功招式。」
徐長風再問:「能殺人嗎…?」
單小雨嗤笑,挑釁道:「有本事,就來。」
「你們中應該沒人比他更厲害的吧,要是他輸了,可別不服氣。」
「長老不會輸的!」後面人喊道。
「好,徐長風,那後邊還有一大群弟子,你可別丟了老臉,怪我欺負老人家。」
「呵…哈哈哈哈!」徐長風仰頭大笑,震得周圍樹木都在抖。「夜雨眠,我今日便好好磨一磨你,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你拿什麼與我斗!」
他先行入圈,慢慢抽出腰間配劍,他的佩劍是同段清和一樣的一體劍身,顏色是翡翠那般的深綠色,比之段清和的白玉劍要老上一些,色澤品質也沒她的那麼超凡脫俗,看起來是人工鑿磨雕刻而成的,至於用了什麼材料,單小雨就看不出來了。
徐長風單指擦過劍鋒,留戀道:「這把劍,乃是我的師父傳下來的,至今已有兩百年的歷史。它有個響亮的名字——青峰。」
「青峰…還有一把雨霽,對吧?」單小雨說道。
徐長風欣然笑道:「不錯,那把劍在何玥手裡,她與我,都是師父的關門弟子。」
上一輩,江湖中的排行榜還沒被取締,那時人人都以能上榜為光宗耀祖的大事。其中劍榜里有一人排位第五,真名邱東山,人稱「邱雙翠」,與別人不同的是他手持雙劍,一把綠色長劍,名喚青峰,一把紫色短劍,名喚雨霽,取自丘處機詩中所言:雲收雨霽。露出青峰寒骨勢。
能登上劍榜的都是一方數一數二的英雄豪傑,也不知道這徐長風學了幾分,若是能傳承他師父的衣缽,單小雨就要高看他幾眼了。
「你師父的名號倒是響亮,你嘛…似乎沒達到你師父的一半的水平。」
「放肆!我師父也是你等小兒能侮辱。」徐長風氣道。
單小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明明在罵他,卻要扯到他師父身上,不知道誰在侮辱誰。
「既然你已出劍,作為江湖規定,我也不能赤手空拳跟你打。」單小雨看了圈群眾,大聲道:「誰給我遞把劍啊?」
「啊這…」眾人四目相對,互相推脫,不想把自己的劍給她。
她打的可是徐長風,若是自己遞劍,那不是明著宣告與他作對嘛,自己還想不想在雪華宮待了?
更別提這人下手沒輕沒重的,要是劍壞了,找誰說苦去。
不行,萬萬借不得。
人群沉默了許久,單小雨等得都不耐煩了,嘲笑道:「堂堂山門大宗,居然連一把劍都找不出來,可笑,真是可笑。」
「女俠…我們也不是不給你劍,就是吧我們的劍都是本命劍,只能自己拿,要是沾上別人的氣息,這裡頭的劍靈…不就…不行了嘛…」
「對啊對啊。」
眾人紛紛點頭。
這說法連徐長風都忍俊不禁,單小雨更是覺得離譜,看著他們的懦弱樣子,出言譏諷:「一個個拿了劍就以為當上了大俠,還劍靈,你們要是能養出劍靈,我就把這些劍全吃下去。」
「真以為有了個大門派就天下無雙了,還不是躲在一旁不敢有動作。如果最開始時你們一起圍堵我,我還真不能保證豆芙的安全。一個個縮著腦袋一動不敢動,還要靠年邁長老出手,說出來也不覺得丟臉。」
「我要是你們掌門,看這情況,早跑了。」
眾人敢怒不敢言,這些人都是徐長風一派的,平日裡懶散慣了,哪有能耐。如果不是段清和和何玥那兩派太嚴格,也不至於在徐長老麾下混吃等死。
徐長風自然知道他們這德行,多說無益,還是解決眼前事情要緊。
「到底有沒有人遞劍?沒有的話,就別浪費時間了。」
單小雨剛想出聲,後面的豆芙忽然喊道:「小雨姐姐,接劍!」
單小雨伸手一抓,豆芙的寶劍送上她手。
她啟唇輕笑,對著豆芙,溫柔道:「多謝。」
「以後這把劍,千金不換。」
豆芙不顧嘴角的傷口笑起來,比早晨的陽光還要明媚耀眼。
徐長風看了眼,越看這劍越熟悉,他大聲道:「這怎麼會在你手裡!」
「誰?誰幹的!」
「給我出來!」
人群里有一個人唯唯諾諾道:「這就是雲浩兄輸掉的那把劍……好像…是從珍寶閣里…偷出來的…」
這一句話差點把徐長風氣暈過去,「這個混帳……」
「偷什麼不好,偷這把最好的!」
單小雨聞言瞧著這劍,確實很漂亮,但也沒看出什麼特別之處,難道還有玄機?
她拔出寶劍,陽光下,劍身更加閃亮,單小雨仔細一瞧,發現這劍居然不是普通鐵塊鑄成,除去表面的油光,劍身下還有星星點點的金色閃光,像是金子,真真正正的碎金子散發的光芒!
劍柄與劍身連接處有幾個小字,用小篆書寫而成,單小雨辨認一會兒,念道:「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扶搖…九萬里…這莫非是南海秘藏扶搖劍!」
傳聞被一商隊在礁石中找出,後幾經人手,不見蹤影。
單小雨喜形於色,對著豆芙道:「小豆腐,我剛才說千金不換,原是指這劍被我用了,所以千金不換。如今看來,這劍本身就不是能用錢衡量的東西啊!」
豆芙揉揉腦袋,一臉疑惑:「我不知道這什麼意思,是不是指這劍很好啊?那就行,小雨姐姐就該用好的劍。」
豆芙不知道什麼劍好,她只要小雨姐姐喜歡就行。
「放心吧,等姐姐打敗這個老頭子,完完整整地還給你。」
「嗯!」
豆芙用力點頭。
徐長風也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群手底下的廢物,真同單小雨說的一樣,想丟下他們快點跑了…
第四十七章
「夜雨眠,你消失了五年之久,這劍,你可還用的習慣?」
「呵,我大發慈悲,給你投降的機會,只要你認輸,現在就可以下山。」徐長風說道。
單小雨並未回答,而是持劍而立,無需動作,山道旁縱橫交錯的密林中便刮來陣陣罡風。這風有頭無尾,不似尋常山風,倒像是聽到的誰的號令,從四方天地間齊涌而來!
風過之處樹葉飄零、草木斷肢,在距離女人不足一步的距離時,這風居然停住了。單小雨閉目靜心,心中念念有詞。
不需片刻,這風以女人為分界,從兩旁分涌而去!
「好大的風!」
「啊,我的鞋子!」
「不…不行,大家撤退,快遠離這。」
圈外弟子像被風捲起的草團,推搡著逃跑。罡風氣勢只增不減,末尾弟子被風裹挾著飛到半空,在尖叫聲中被遠路帶回了山門口,重重拍到了牆上。其餘人也是抱頭鼠竄,外袍、劍、鞋子、帽子…全都飛了出去,或是掛在樹枝上,或是掉入山底,等到弟子們退回到山門口時,那一個個灰頭土臉的樣子,哪還有剛才口出狂言的神氣。
徐長風將全身氣力都匯聚於雙腿上才免得被這風吹亂了身形。還未開打,她就給了自己這麼大一個下馬威…如此實力,確實恐怖。
徐長風面上好像被千萬把小刀划過,雖沒有傷口,卻格外疼痛。
再看被罡風包裹著的女人,平淡無波,臉上不見疼痛、憤怒,喜悅也不見,而是一種寡淡到極點的表情。徐長風腦中忽然出現「大道至簡」這幾個字。這一想可不得了,徐長風頓覺眼前人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或者!從最開始的一眼,自己就看錯了她。
她能認出扶搖劍,會平地御風之術,眉宇間盤繞的徐徐清風,和那畫卷上的真仙別無二致。
他不禁想起一個功法,一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絕世神功。
「好,好啊…逍遙遊,仙外仙…呵,呵呵呵呵。」徐長風忽然變得有些癲狂,他大聲道:「天地獨一逍遙子仙逝已有整整叄百年,這叄百年,記載他平生所見所聞的卷錄書籍、詩歌文章,全數消失在了歷史塵埃中。包括那傳說中的逍遙遊神功……更是如無根浮萍,消散於世間。想我徐長風年少時踏遍千山萬水,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傷!也沒能摸到一點線索的逍遙遊神功……今日,居然在你一個小女娃身上窺見半分神采。」
單小雨緩慢睜開眼眸,罡風登時減弱了威力,空中彌散的枝葉慢慢飄落,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徐長風,你對我說的話,我原原本本還給你。」單小雨舉起長劍,銳利劍鋒直指他心口,悠悠道:「你,可以認輸。」
風過無息。
徐長風猛然發笑,道:「我叄生有幸能在生命結束前窺見這一點仙家風采,從仇英手中拿到這扶搖劍起我就知道,老天都在給我機會。只要打敗你,我就能走上逍遙子的通天仙路,我就能成為天上天下第一仙,到時候…別說是布衣百姓,就連皇帝,都要朝我拜上一拜!」
單小雨看著眼前人的瘋癲狀,無奈一笑。
只聽過逍遙一世,順其自然。這人卻想著擁有神功後讓天下人都來朝拜自己,擁有了銘刻有逍遙遊隻言片語的扶搖劍,只懂得把它放在架子上觀賞…蠢這一字都說輕了,應該是蠢之又蠢,天下第一蠢。
念及此處,單小雨臉上露出些許笑意。在一旁獨自激動的徐長風還以為她要偷摸摸幹什麼,趕緊收住了話。
徐長風眼神一暗,想到:要是她還留了後手,自己在明,她在暗,自己先行動手,豈不是親手把命送過去?
不行,得等她先動手。
「夜雨眠,我早聞你閉血劍法迅疾如閃電,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取人性命,不知我今日有沒有運氣見識到你這一招?」
他微微向前幾步,並沒有展現攻擊姿態。單小雨看出他在等自己出招,便道:「那要讓你失望了,今日我不準備用這招。」
「哦?」徐長風繼續向前,速度稍快了些:「那你準備用什麼招式?」
兩人如虎狼爭鋒,一個小動作都可能引出對方的殺招。
時間又過了幾分,兩人間據約莫十米時,又刮來一陣風。這次不一樣了,完完全全是山里吹來的野風,單小雨的月白衣衫隨風起舞,恍惚間,周圍飄出一股似有似無的花香。
徐長風被這香味打亂了高度緊張的精神,一秒,短短一秒,單小雨整個人從他面前憑空消失。
「?!」
徐長風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只見單小雨從他正頂上持劍刺來,劍氣匯聚成刃,徐長風反手持劍相抗,扶搖劍尖並未觸及他的劍身,卻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嘶鳴,單小雨的劍氣在青峰劍上爆裂,徐長風腳下發力,大退幾步,多躲開了單小雨這一擊。
「好狠辣的內力…」徐長風重整旗鼓,看準時機,朝單小雨還未站穩腳跟時衝刺而去!
青峰劍刺向單小雨左臂,單小雨瞬間往右傾倒身子,像個不倒翁一樣轉了半圈後,反身曲起手肘頂在徐長風胸口處。
砰!
徐長風用手掌按住她的手肘,誰知這女人下一秒就用另一隻手抓住自己持劍的手腕。
單小雨腳下一點,騰空翻越,倒著彎鉤一樣的身體從心徐長風面前跳到了她身後,後將他手腕硬擰到自己方向。
若是平常人,手腕早早就要被擰斷了。
可徐長風經驗豐富,他故意松下手中長劍,一個轉身正對向單小雨,在長劍掉落前抓住了劍柄,對著單小雨的脖子就是一劈!
「去死!」
徐長風心想著這麼近的距離,量她輕功再好,也不可能躲過這一擊。
單小雨的人頭,他是拿定了!
眼看著長劍劈來,單小雨重重握住徐長風手腕注入內勁,手臂中好像被人打進了股氣,在他的肌肉、血管、神經、骨骼中反覆衝撞,徐長風痛吟一聲,左半邊身子開始抽搐,連帶著劍都開始抖動,那必勝的一擊被單小雨輕鬆化解。
「滾!」
單小雨反手做掌打在徐長風背後,他整個人好像被推搡著退到了圈邊,徐長風大驚失色,趕忙將劍插入地底,手臂上爆起筋絡,勉強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
他粗喘著氣,不可置信地看著剛才被單小雨握著的手腕,那裡已經有了一個十分清晰的深紫色手印。
「這女人…究竟學了些什麼…」
單小雨搖搖手,沒把他打到圈外是意料之中,一來徐長風並未發揮出真正實力,剛才那幾下不過是打個招呼而已,二來自己也不會讓他這麼輕鬆地出局…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可以正大光明殺了他的機會!
他要自己的命,自己怎不想要他的命?!
「看來,我得拿出點真本事了。」徐長風振臂一揮,青峰劍內透出點點幽光,他橫眉倒豎,怒道:「讓你看看,什麼叫銀月劍法!」
他向天一指,剛還晴空萬里的蒼穹一眨眼就烏雲密布,轟隆隆的雷聲從雲層中傳來,徐長風再一指,烏雲從中間分離,一個冷白色光團出現在兩人上空。
躲在門派內的弟子看著這異象,紛紛驚呼:「月亮,真的是月亮!」
「大白天的,徐長老居然可以引出月亮,太不可思議了。」
「徐長老居然有這改天換日的能力,那我們還在這裡修行幹什麼,還不去一統武林!」
單小雨抬頭看了眼這光團,嘲道:「什麼月亮,還改天換日,呵。」
「徐長風,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種江湖騙子?」
徐長風哈哈大笑,「是不是騙人,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舉起長劍,呵道:「銀月劍法第一重,見月!」
話音剛落,周圍光線迅速暗下去,天上的光團也像脫了件衣服似的,露出了它真正的面貌。
暗灰色的圓形球體,表面坑坑窪窪布滿凹陷,它面朝著單小雨,好像一個瞳孔,在死死盯著自己。
「真是月亮…?」單小雨獨自喃喃,就被她立刻否決:「不,月亮不是這樣的。」
這東西看上去很像月亮,但散發出的卻是陰暗與詭譎,哪有清幽雅致的意境。徐長風莫不是學習了什麼幻術…?
單小雨率先出手,提劍斬去!
徐長風笑眯眯看著她衝來,打開步子也沖向前。
兩人在昏暗中相互廝殺較量,一來一往,刀光劍影,纏鬥百餘回合,都不見有人落到下風!
單小雨心底警覺:這人好像通了五感,自己下一步打哪,他就能知道。
「哈哈,夜雨眠,就這點實力?」徐長風加快了攻擊節奏,單小雨有餘力應付他的攻擊,卻很難找到機會打斷,只能被動地防守。
在她後面站著的豆芙抓緊了手,滿臉焦急和擔心。
「小雨姐姐和他鬥了這麼久,他出招怎麼還是這麼猛?」
「還有這滿天的烏雲,按照常理,撥開烏雲後才能看見月亮,它倒好,像是長在了兩人頭頂上,壓得人喘不過氣…」
豆芙趁著徐長風沒空搭理自己,走到石壁旁,綁好衣袖,露出兩頭白胳膊,她一手抓著凸起,一腳踩在石頭上,像個壁虎一樣朝高處的平台上爬去。
「我倒是要近距離看看,這玩意到底是個什麼。」
見夜雨眠久攻不克,徐長風再次發力,他揮舞長劍反覆劈砍出劍氣,如一道道刃浪般湧向單小雨。
「銀月劍法第二重,斷浪!」
這劍氣聳立起來足足有叄丈多高,所到之處山石俱裂,大地上都是劍氣划過的裂痕。
單小雨運功遊走於劍氣中,這時她便覺得自己的圈應該畫得大一些,逼仄的角落實在難以發揮她輕功的優勢。
原先的一道劍氣,變成兩道、叄道,乃至更多,單小雨不會錯估了徐長風的實力,可一下劈出這麼多高聳劍氣,還不見疲憊,就算是五年前的她,都不一定能做到…
單小雨已經臨近圈邊,徐長風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小聲道:「你的自大和狂妄又一次害了你,待我擊敗你,你就知道什麼叫做謙虛。別想著和我玩心眼,你還太年輕…呵呵呵呵」
豆芙艱難爬到了山石形成的天然平台上,她站定了腳,放眼望去,神色大駭。
「這…不可能…」
只見那月亮和烏雲根本沒有因為她的接近而遠離,就像是固定在那,近在咫尺的距離。
她拿起地上的樹枝,對著那「月亮」捅去。
只見樹枝直接穿透了月亮,碰到水面還有波瀾呢,這個東西連個反應也沒有,就像是戳了團空氣。
「我記得藏書房內有一本秘籍,記載了一種可以讓人產生幻覺的術法,只要施術者腦中建立起相應的圖像,再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能致幻的藥粉播撒到空氣中,嗅到藥粉的人一段時間後便會進入施術者所構建的幻想世界裡。」
剛才那麼多人都與他接近,簡直是完美的施術時機…
「徐長風這人定是用了這個術法才騙了我們!」
她意識到情況的緊急,不等她爬下去,就趴在平台邊上對底下的單小雨大聲喊道:「小雨姐姐!他用了幻術!都是假的!!!」
「別信眼前看到的東西!」
「小鬼,胡說什麼!」徐長風聞言震怒,對著豆芙的方向就射出一枚銀針,這是要將當場誅殺她。
單小雨面前還有一道劍氣,但豆芙的生命危在旦夕。索性信她的話!
她腳下發力,沖向徐長風方向,劍氣迎面襲來,她一點不怕。整個人跳起一丈高,從高處劍氣那穿越了過去。
按照徐長風的實力,劍氣最多也就比自己的跳躍高度矮一點,那這多出來的,就是假象!
果不其然,她硬生生從劍氣中間安全穿過,落地毫髮無損。
她看準時機,一下扔出扶搖劍,一道光彩劃破黑暗,流星般耀眼的劍鋒打下了徐長風射出的銀針,以驚雷之勢重重插在了石壁上,以劍為中心的石壁全數被震碎成了粉末。這下,他們才真正見到了什麼是開山之力。
「不可能,你…額!」
單小雨雙手做拳迅速打去,徐長風無暇顧及,迎面就是幾百拳!
砰砰砰!
小腹被猛打一拳,徐長風哇一聲吐出苦水。下一秒,臉上又來一拳,揍得他是鼻青臉腫。
「住手…住手…」
「我認輸…認輸了!饒命,夜女俠,江湖第一,小輩長風……認輸了!!!」
他低叄下四求饒,越求饒,單小雨打得就越狠!
「徐長風,當年我也向你妥協過,結果呢?你非但不理,還帶領眾長老趕我下山!那次我差點葬身於這雪華宮,你讓我饒你命,你配嗎!」
徐長風大叫起來,想要跑出圈外,被單小雨又拉了回來,按在地上猛打,拳拳到肉。
「想逃,門都沒有,今日不打得你丟半條命,我就不配在這世上活!」
多年的委屈、怨恨終於能在此刻得到釋放,單小雨咬死牙關,眼中裝滿了淚水。她本不是這種愛折磨別人的性子,但徐長風這人太過可惡,就是打千拳,萬拳,都不足以泄去心頭之恨!
「糟了,徐長老被打成那樣,掌門,要不還是去喊停吧…」
山門口,聞訊趕來段清和持劍屹立,身邊弟子都在勸她阻止二人纏鬥,保徐長風的命。
段清和神色淡漠,眼中很是冰冷。
在嘰嘰喳喳的吵嚷中,她冷言道:「讓她打…打死了最好。」
「這…」眾弟子害怕地往後縮了縮,一時間不敢看他們的掌門。
天空中的異象消散,一切回歸了正常。徐長風滿臉是血,趴在地上艱難道:「清和…救…救為師…救我……」
「她不會救你!」單小雨替段清和回答,又是一拳把他打閉嘴了。
她並未說錯,段清和甚至連去都不去,而是轉身對眾弟子宣告道:
「從今以後,我與徐長風斷絕師徒情義,他也不再是這雪華宮的長老。現在開始,雪華宮全權由我掌控,包括何長老所管勢力,盡數收歸到我麾下,至於徐長風一派的…先進行十年試煉,通過者便恢復弟子身份。不通過的,打包滾出雪華宮!」
「還有過去稱雄作惡的弟子,若是讓我看見你們,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話有所指,人堆里的徐雲浩及其同僚嚇得趕緊擠開條路,馬上就回去收拾東西跑路。
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段掌門說的對。」何玥持著拐杖從旁邊走出,臉上的皺紋好像更深了一分。她附和道:「以後你們只聽一個人的話,就是掌門——段清和。」
自從徐長風說出催情藥一事後,段清和就暗地裡找到何玥密談。整整持了兩個時辰的辯駁,以段清和的勝利告終。
比起徐長風,何玥確實要聰明一些。
「何長老放心,雖然你不管事了,但是霓天劍派弟子的修行還是需要您指導的。」段清和語氣不詳道。
何玥尷尬一笑,身段低伏:「掌門,這是老身應該的。」
她看向面容冷峻的段清和,好歹留了自己一條命,也算是她大發慈悲。
唉,活到這歲數,還爭些什麼,安心度過晚年才是正解。
徐長風啊徐長風…
你真是糊塗啊…
第四十八章
「徐長風的銀月劍法用到第二重就被她打敗,看來夜雨眠的實力並沒有因為隱居於世而削減。」何玥仔細分析,琢磨道:「她明明拿了劍,只要和傳聞中所說,一擊閉血劍法過去,根本不需要那小娃子提醒,徐長風在開始就要敗了。為什麼要拖到現在…?」
段清和感覺她話裡有話,和聲道:「你想說什麼?」
何玥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我覺得她在故意保留實力,或者說…是不想讓我們見到閉血劍法。」
何玥覺得,這女人一定藏著大秘密。徐長風看到她會平地生風便覺得她會什麼逍遙遊神功,這個論斷她自己是不太相信的。夜雨眠的輕功、身法、劍法、拳法…看似各有特點,但她在旁邊能清楚感覺到,這些招式的底子是一樣的。
江湖上,每個門派都有每個門派的特色。例如雪華宮,以單一的劍術為主,那麼所教輕功、身法等都將以輔助劍法為根本目的。例如,完全不同的兩派弟子交叉走過,不看衣著裝扮,看腳步運行方式,行家們就能知道對方所出何門何派。
何玥看不出夜雨眠所學於誰,但她卻是相信夜雨眠的功法不是絕世的。至少,以前有人會,並教了她。
「她年紀輕輕,光靠自己是悟不出來的。掌門,你與她相處得久,可曾聽她說起這事?」
段清和眼神空洞,料想是回憶了些時間,片刻後,她搖頭道:「不曾聽過她說起功法的來由,誰教的她,更不知道了。」
何玥早有心理準備,沒多少失望的情緒。
「夜、雨、眠…好特別的名字,姓葉的我見識過,姓黑夜的『夜』,聞所未聞。」
「呵,不過她年紀正輕,身上又有大把的才能,改名換姓闖蕩江湖這事也不難理解。」
「唉…遙想當年,我最羨慕的就是她這種人。一劍一馬,縱橫天下…可惜,再遠大的理想都抵不過現實,連飯都吃不起,還談什麼外出闖蕩。」她語氣變得有些悲傷,「掌門,你也算在雪華宮長大的,以前的雪華宮確實有雄霸一方的實力,可隨著大局改變,長老們死的死,走的走,雪華宮已經不似當年了…」
「雪華宮今後由我掌控,我自然將它帶到正確的軌道上。」段清和直言道。
何玥聲音發悶,說道:「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今就剩我一個老不死的輔助你,青黃不接,你下面的人根本沒有實力撐起雪華宮復興的責任。這種情況,掌門該如何破局?」
段清和長呼了口氣,以前的千百句掌門,加起來都不及她這一問帶來的壓力強。
「我心經大成之日,雪華宮改頭換面之時。」
段清和鄭重道。
何玥面露喜色,連聲說好。
那邊,徐長風從一開始的哭嚎變成了嗚咽,單小雨的拳頭沒空過、輕過一次。單小雨除了發泄,別無想法。
徐長風今天被她打死了,會發生什麼?
段清和會覺得傷心嗎?
她還會被雪華宮趕出去嗎?
她重出江湖的事情是不是徹底瞞不住了?

許多問題,單小雨不想糾結。她既然做了這事,就要做到底。
豆芙拿回劍,在她那不算乾淨的衣服上仔細擦了擦,才收入劍鞘里。
她走到單小雨身邊,看著徐長風被打得悽慘的臉,不知為何,心裡很不是滋味。
「小雨姐姐,他今天會被你打死嗎?」豆芙細聲細語問道。
單小雨停下動作,眼神昏暗道:「他今天會死。」
「那…在你打死他之前,我能問他些事情嗎?」
「很快的!就一點點…」
豆芙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半步,懷抱長劍的的手臂縮在一起,哪怕眼前是她最最信賴的單小雨,她在潛意識裡,還是害怕的。
單小雨感受到她情緒的起伏變化,放輕了呼吸,慢悠悠站起身子,向山門方向走。
邊走邊說:「我去那邊,你想問什麼,便問吧。問完了,叫我來。」
豆芙立馬喊住她:「小雨姐姐!」
「我的意思是…我問完了問題,能不能,讓我殺了他…?」
單小雨眉頭一緊,她克制著想要質問的念頭,嘆道:「隨你。」
今日發生的一切都不在單小雨計劃之內,豆芙消失後去了哪?乾了什麼?見了什麼人?單小雨一概不知,並且在她拔劍出鞘的那刻,她就聞到了劍上似有似無的血腥味。
單小雨心底里不願她有殺人的念頭,豆芙年紀尚小,殺氣過重不是好事。至於為什麼在最後關頭忍住了教育她的衝動,單小雨自己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小雨姐姐…」豆芙糾結著開口:「從今以後,我怕是再難見到你了。今日一別,我想你好好的,我也努力…活下去,要是未來有一天你想來看我,就去西山城。在那裡沒聽到一點我的音訊的話,大機率我就……」
說道最後,她忍不住哭腔。前路未知,她一個小包裹,幾兩銀子,像極了生氣後離家出走的小孩,區別是她沒有家長來領回去。只能靠自己,小心翼翼地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
單小雨心口酸痛,她轉身從袖子裡拿出一張折好的紙,塞在豆芙衣領口,緊貼著她心臟的位置。
「拿著這個,等你到了西山城,再看。」單小雨眼神中的溫柔刺激了豆芙,她默默流著淚水,收按在胸口,用力點了幾下頭。
「好,小雨姐姐,我一定能活著到那!」
單小雨不多言語,最後揉了幾下她的發頂,立馬轉身。
她越走越快,身後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依稀中,她聽見了豆芙在喊她的名字…
聲音悽然,宛如稚童呼喊娘親…
「豆芙…再會…」單小雨抹去眼尾一滴淚水。即使什麼都懂得,什麼都明白,在面對面分別時,還是不舍和寂寞。
豆芙與徐長風說了什麼,單小雨不管了,她對徐長風的恨意已經在那一拳拳里發泄了個乾淨,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她去做。
弟子們自覺讓開一個道,段清和獨自一人跟著單小雨,問道:「要去哪?」
單小雨沉道:「帶我去林木榕住的地方。」
「好。」段清和只能這麼應下了,看她的神色,應該是對林木榕的離開生了很大的氣。
單小雨側目瞧了她一眼,淡淡收回視線。只聽她說道:
「你昨夜沒睡好?」
段清和一愣,她摸了摸眼底,可能是有了黑眼圈。
「抱歉,昨夜有些失眠。」
她趕緊確認自己身上沒有殘留的酒味。
單小雨嘴角彎彎,輕笑道:「這有什麼可抱歉的?」
「你失眠了,又沒惱我休息。過去同床共枕時倒不見你失眠過,今天還是頭一回聽見。」
段清和臉上一羞,壓著頭自顧自在前帶路。
這句輕佻的玩笑話,單小雨更多是想安慰自己,別太壓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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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和為單小雨打開房門,等到單小雨進去,她半靠在門口,問道:
「該怎麼處理徐長風?」
單小雨探查著房間,嘴上回答她的問題:「等豆芙問完,我就將他殺了。」
她語氣輕鬆,好像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段清和嗯了聲,輕道:「過去是我們對不住你,我本想在這幾天修復你我間的關係,可他又出來胡攪蠻纏,落得今日這田地,也是理所應當。」
她用餘光看著單小雨來回晃蕩,她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搭理自己,這讓段清和一時間有些不是滋味。
林木榕的房間地板被擦拭地鋥亮,床鋪平整,盆栽里的花朵澆上了水,晶瑩的水珠還掛在上面,整個房間就像是從未有人住過,異常乾淨衛生。
按林木榕的性子是不可能把房間收拾成這樣的,除非有人進入了這個房間。
「這裡有人來打掃過?」單小雨問道。
段清和猶豫回答:「是,除非提前告知不需要清理,不然每日早晨都會有弟子來打掃屋子。」
單小雨走到桌案旁,她拿起毛筆架上的一支狼毫,捻了下筆尖。
「毛裡面是濕的,這筆被用過。」單小雨搜索一陣,並沒有發現信件之類的東西。
段清和見她還在找,忍不住說道:「或許她有什麼事出去了,一時半會兒…估計回不來。」
「我們去外頭坐著等她吧。」
單小雨一聲不吭走到段清和面前,直勾勾看著她,問道:「你知道她走了?」
「她去了哪?」
段清和下意識想迴避視線,卻被單小雨捧住了臉,強迫與她對視。她再問:「告訴我,她去了哪?」
「她去了哪…我也不知。」
段清和誠實道。
林木榕確實走了,還是被自己攛掇走的,她如果不說那些話,林木榕現在估計還在她身邊跟著。
段清和心底竊喜她選擇離開,又害怕單小雨發現她的介入,沒敢把真相告訴她。
「她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單小雨念叨著,發出一聲痴笑:「為什麼要走…最開始不是說好了要一起行動的嗎,如今,怎麼又只留下我一個人…」
「不可能的,我要去找她,她走不遠的!」
「小雨!」段清和攔住她,安慰道:「她肯定是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你先冷靜些,我們慢慢想對策好不好?」
「禁衛軍迫在眉睫,你現在下山無異於自尋死路。」
「可是她為什麼要走?!」單小雨抓著段清和的衣袖,情緒激動:「為什麼不等到打退禁衛軍時再走呢…我又不是不讓她走…」
前夜發生的所有俱都變成了荒唐事,那些開心與喜悅,難道是她故意演給自己看的嗎?
她是不是早就想離開自己了?
也是…自己說了那種話,她聽了肯定不好受。
可…
為什麼要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
「小雨,她可能沒勇氣與你當面道別,也怕你挽留她。」段清和說道。
單小雨忍著眼淚搖晃腦袋,表示無法理解。
段清和見她難過,心裡也跟著難受,她抱歉道:「昨夜她應該給你吃了解藥了,如果我說明了原因,可能她心裡的疙瘩會小一點…」
「解藥,什麼解藥?」單小雨忽然抬頭道。
段清和一臉茫然,後轉為了震驚:「她沒給你吃解藥嗎?」
兩人間安靜了片刻,單小雨想到昨夜種種怪異,她道:「難道真的和我想的一樣,她被下了春藥?!」
段清和這才反應過來,中計的不是單小雨,而是她林木榕。
「這是徐長風和何玥的主意,他們讓藥房的張修調配催情藥,想通過這個來害你。昨夜你說要落情湯,因此我才能發現他們的計謀。」
「我以為是你…」
單小雨恍然大悟,她離遠了段清和,獨自喃喃。
段清和看著她的背影發愣。
林木榕中了催情藥,單小雨到了情期,自己過去時,兩個人莫不是還在房間裡…
她背後一涼,嘴角顫抖。
徐長風與她說過,單小雨身邊從不缺追隨者。自己這種人,是不是早就淘汰出局了。
「小雨…」
段清和輕輕呼喚了聲,眼前人並沒有回應。
「呵…」她自嘲笑著,默默離開了房門口。
單小雨為林木榕擔心、緊張,與她嬉笑打鬧,與她耳鬢廝磨,一切種種都是段清和再也求不來的待遇,就算林木榕走了,她也不會再多看自己一眼…
「段清和,你還在妄想些什麼?」她自問道,十指死死嵌在了手掌心裡。與此同時,她的眼中,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決絕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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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門口
一輛牛車拉著滿載的貨物駛向雪華宮大門,車上的老漢拉起草帽,笑得滿臉褶子,對著看門的弟子說道:「小伙子,這個月你們委託帶的東西我都運來了,要不你來查查?」
「害,不用。劉叔你都是我們的老熟人了,我們還能信不過你?」守門弟子笑道。
「啊呀,話是這麼說。流程還是要走的嘛。」老頭放下叼著煙杆,慢悠悠從車座上下來。
牛車裡裝了滿滿的東西,堆起來和一座小山一樣。或許是怕被太陽曬壞了,頂部用一張淡藍色的毛布蓋著。
老頭邊解開繩索,邊說:「除了日常的瓜果蔬菜,還裝了些你們要的鐵錠,哎喲你是不知道,這幾塊鐵錠還是村民們跑了好幾家鐵匠鋪才要來的,不是你們給的錢少,而是這東西稀缺得緊。最近不知道怎麼了,銅啊、鐵啊什麼的全斷貨了,我聽別人說,南邊有些城裡,一塊鐵錠都找不出來,你說說這怎麼回事。」
弟子聽著,問道:「那拿來了多少?」
老頭道:「你們說要一百塊,我們拚死也才找來了五塊,不知道…夠不夠?」
「五塊?!」弟子聞言有些震驚,不過他安慰道:「沒事劉叔,你們就盡力找,要是對方開高價,就和我們說。」
大周成型的鐵錠都有大小限制,一般是叄十厘米長,十厘米寬,十厘米高的長條型。雪華宮用劍平凡,難免有損耗,有時一塊鐵錠都不能造一把完整的劍。
老頭把繩索全解開後,拉開了藍布的一角,展示裡面新鮮的瓜果蔬菜。他得意道:「怎麼樣,都是村民們自己種的!」
弟子走進看了看,連聲稱讚。
「好得很,劉叔和村民都幸苦了。」
就在兩人閒談時,牛車後端隆起的山包里,有了些許動靜。
「誒,這後面這麼多,是裝了什麼呀?」弟子疑惑著,拿起藍布角,一下全部掀開。
「這些是……啊!!!」
只見藍布一開,叄名蒙面黑衣人齊刷刷拔出短刀。
左邊的人先一步抓住了看門弟子,對著他的脖子就把刀子扎了下去!
「啊!!!!」
霎時間,鮮血四濺。
老頭被嚇得摔到在地,黑衣人原來一直躲在車裡。
右邊的黑衣人飛到牛背上,眼疾手快,一下切開了牛的喉管。另一隻手抽出腰間的錐子,深深扎進了牛的心臟。
這黃牛鼻子都沒哼唧幾聲,就無聲無息倒在了血泊中。
最後一位黑衣人走到老頭眼前,在老頭要大叫的前一秒,就割開了他的脖頸。
前後不過一分鐘,叄名黑衣人無聲無息解決了所有,對著後邊揮了揮手。
收到信號的副官對著旁邊的面具女人說道:「大人,解決了,我們可以上。」
女人迫不及待抽出腰後佩刀,翻身上馬,對著後面的數千蒙面鐵騎,發令道:「眾禁衛軍將士,隨我衝上山,掃平雪華宮!」
「殺!」
「殺!!」
「殺!!!」
第四十九章
當雪華宮弟子還集中在南門湊熱鬧時,禁衛軍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西門潛入。
副官抽出提前準備好的地圖,邊走邊指,說道:「大人,前面還有三里路就到北殿了,據探子所報,夜雨眠被安排在北殿旁邊的屋子。去那邊要小心,雪華宮在地下布置了大量機關陷阱。」
領頭女人環顧四周,冷淡問道:「怎麼沒人?」
副官收下地圖,表情嚴肅。「大人,莫非他們知道我們要來…想要埋伏我們?!」
女人壓低了帽檐,薄唇開合:「隨機應變。」
副官會意,向後比了幾下手勢。跟隨在後面的黑甲士兵分成三路,由領頭人帶著繞到左右兩側,與女人的隊伍交叉行進。
「慢著。」女人抬手,部隊迅速停下腳步,屏息凝神。
一個藍衫弟子從前方的屋子裡出來,打著哈欠,剛睡醒一般在揉眼睛。
他剛走幾步,似是感覺到旁邊有一股莫名詭異的氣息,下意識轉過頭去。
「啊!」
他大叫一聲。
只見一群黑衣陌生人氣勢洶洶站在路中間,領頭的面具女人微微頷首,露出鬼面下的死氣黑瞳。女人一動不動盯著自己,八月的天氣,冒出一股子惡寒。
「鬼…是鬼!」
藍衫弟子揮舞雙臂就要逃跑,副官眼疾手快,快速搖動手中繩索,對著他逃跑的方向就扔了過去!
繩索從他頭頂落下,在脖頸處極速鎖緊,弟子左腳絆右腳,撲通一聲仰面摔在地上,在他的鬼哭狼號中,像只羔羊般被拉扯到了女人眼前。
副官揚起皮靴踩著他的臉,狠道:「雪華宮的人呢,說!」
弟子瞪大雙眼,緊貼著地可憐道:「人…我不就是…啊呀呀!」
他脖子上的繩索再次縮緊,幾乎嵌在他的皮肉中。
「咳咳…饒命…饒命啊…」
「他們…他們都在南邊…哦.掌門也在,你們去那邊找啊!」
「我只是一個平頭白臉的普通弟子,說不上話的…別…殺我…」
女人抽了抽韁繩,副官冷哼一聲放下了繩索,弟子還以為得救了,繩子都沒來得及解開,連滾帶爬往前跑。
「媽的,敢欺負我,看你們往哪跑!」
他抽出袖中短管,對著頭頂拉下引線。
嘣!
一束紅光直射到蒼穹,伴著尖銳如鳥啼的報警聲,在空中炸開煙火。
「大人!」副官焦急看向女人。
女人不見半分緊張,慢慢悠悠道:「讓她們自己過來。」
她揚起馬鞭,駿馬奔騰,那人剛發完信號。下一秒,從後駛來的駿馬便將他攔腰踩成兩半!
「吁——」
「禁衛軍聽令,準備引戰。」
黑甲士兵拔出刀劍,面朝遠方而視。
密密麻麻的藍色點點在遠方冒出,漸漸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掌門!有敵襲!」何玥迅速指揮弟子打響警報銅鑼。
眾弟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一會兒,後立馬反應過來,趕緊組織隊伍迎戰。
段清和屹立在屋檐上,放眼望去,禁衛軍的隊伍如同啃食鮮物的病菌,已經絲絲縷縷蔓延開來。
段清和看著她們的分布路線,緊皺眉頭,臉色不甚好看。
何玥的拐杖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渾身霞紫色的短劍,而她也爆發出了超越年齡的實力,一個飛步,踩著白牆就落到了段清和身邊。
「掌門,禁衛軍這氣勢,是不準備和我們好好談了。」
「我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立馬啟動雪華宮的機關陷阱,先行一步減弱他們的人數,弟子們打起來也輕鬆些。」
何玥對雪華宮的機關陷阱頗有自信,提起建議來也是高亢激昂。可是段清和卻搖了搖頭,指著遠處道:「你看他們分布的位置。」
何玥不明所以,順勢看去,隨後臉色大變。
「這…怎麼跟計劃中的不一樣?」
按理,攻入雪華宮必定會經過一條五馬寬的要道,雪華宮最具殺傷力的機關陷阱也大多分布在那裡。可是禁衛軍卻另闢蹊徑,分成三支小隊伍,從左右兩側繞道通過,中間隊伍更是像熟門熟路一般,斜著直達北殿區域。這樣一來,主幹道上的機關陷阱全被他們躲了過去。
何玥鎮定心神,說道:「就算這樣,北殿那邊的機關陷阱也夠他們好受的!」
段清和下令道:「立馬派出弟子前往北殿機關處,看準時機按下機關。其它弟子在沒指示前先別與禁衛軍起衝突,配合機關處弟子的節奏。」
「另外,隨機抽調五人,選新的,平日沒什麼存在感的入門弟子,讓他們跟著我走。」
何玥滿臉疑惑:「為何?」
「門派里優秀的人才多的是,選那些個…啊,難道掌門的意思是?!」
段清和露出肯定,「門內定有姦細與他們聯絡,雪華宮的機關陷阱布置,除了長老和我,只有早些年就加入門派的弟子知道個七七八八,若是想要更加準確的信息,那人必然要坐上很高的位置。」
何玥正色點頭,道:「好,老身這就去辦!」
她飛身跳去,消失在了視線中。
段清和握住劍柄的手越來越緊,她知道,這一仗,不好打。

雪華宮北殿正前方,一朵三層樓高的小蘑菇雲陡然炸開!
石板碎片被熱浪帶著飛向四面八方,黑甲士兵們躲的躲,擋的擋,不斷有士兵被炸開的碎片打傷,胸口、胳膊、大腿,都是血窟窿。
「炸死你們!」
高台上的弟子激動地點著火藥,像是新年裡放鞭炮一樣扔到人堆里。
嘣!
嘣嘣嘣!
禁衛軍一支小隊伍被打散,小隊長指趕緊揮眾人後撤到牆後。
拿著炸藥的弟子見計劃成功,立馬拉下拉杆,北殿地底的機關全速啟動,另一頭的弟子受到信號,將大桶的油黃色液體倒入了管道中。
「隊長,我們沒有弩兵,攻不下。」
一百號人擠在牆後,被炸黑了臉的隊長狼狽道:「找別的路!別暴露在他們視野里!」
他話音剛落,腳下踩著的土地開始劇烈搖晃。
「啊!什麼情況!」
這些士兵被搖得東倒西歪,層層迭迭摔到地上。
「不行,快跑!」隊長趕忙下令。
可惜為時已晚,失去行動能力的士兵被天降的液體從上到下澆了個透徹,這黃色液體油膩至極,無孔不入,嚴絲合縫的盔甲都能被它侵入進去。
一個人抹了一把放在鼻下聞了聞,差點吐出來。
「這什麼東西…」
「就你們叫禁衛軍是吧!下輩子注意點,別走錯了路!」
頭頂處傳來笑罵聲,士兵們抬頭看去,人的沒見到,卻是一根根點燃的火把砸了下來。
「啊…啊——!!!」
「不,不要啊!」
短短几秒,這小隊全數包圍進了火海里。這液體不光能點著火,還能讓提高火焰的溫度,禁衛軍身上的盔甲被炙烤地融化,與皮膚死死黏在一起,發出恐怖的嘶嘶聲。
隊長竭盡所能扯開了身上所有的盔甲,揮舞雙臂扑打火苗,他大叫著想要脫離火海,卻被自己的士兵拉住了腳踝,一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窟窿惡鬼死死拽著他,不讓他走。
陪我…一起死…!
「不,不!滾,滾啊!!!」
他發瘋般踢打他的隊友,一下、兩下、三下…咕咚
頭顱硬生生被他踹斷了,連帶著鮮血都噴洒在他的臉上。
「啊…啊…」他呆楞在原地,就連火焰什麼時候重新包裹住了他,都沒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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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北邊小隊情況不妙,我們要不要去支援?」
副官已經做足了架勢,就等著女人一聲令下。
那幾聲爆炸哪怕是個聾子都能感覺到,女人卻沒有一點緊張,或者說,是一點都不在意。
副官顯然比她更憂心禁衛軍將士們都的生死,情急之下,她居然先一步帶人沖了過去。
沒有命令就行動是軍中大忌,跟在女人後面的士兵顯然意識到了這點。
「剩下的人,跟我走。」
面具女人幽幽開口,領著幾十號人繼續前進。
路越走越暗,不知何時,兩旁的建築變得極其緊密,中間的道路還不夠兩個人並排走。
女人只能下馬步行,她抽出佩刀,目光集中在小路盡頭。
那遠遠就能看見的飄然白衣,讓女人心口一緊。
「姐姐,是你…!」
海量片段在腦海浮現,女人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小跑著沖向道路盡頭。
「大人,小心啊!」
「大人,別再跑了,那裡有人!」
「等等,有霧!」
原本跟在女人身後的士兵被突然冒出的濃霧困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們的領隊丟下他們衝到前方。
在霧中,他們互相推搡著,摸不著東南西北。
「大家冷靜,定是有人在搞鬼!」
「說得沒錯。」一句蒼邁到聲音響起,環繞在霧中。
「自打你們踏進來的那一步起,就別想完整走出去。」
「你是誰!」士兵們怒吼道。
迷霧中傳來陣陣笑聲,她開口道:「我是誰…我是送你們上路的陰差!」
驟然間,一道紫光從天而降。
何玥手持雨霽,劍鋒划過之處流光溢彩,一道道熒色線條從士兵們身體中穿插而過。被連上「線」的士兵還沒反應,當下就斷了氣,癱軟在地。
有人試圖反抗,被何玥一劍捅穿了小腹,血流不止。
有了迷霧做掩護,何玥一路下來解決了不少精銳。她立馬在霧氣消散的前一秒逃出巷子,對著準備好的弟子們道:「看到了嘛,霓天劍法不輸銀月劍法,以後看誰不好好練!」
「是,何長老!」弟子們嘴角掛著笑意,提劍沖入巷中,將剩下的賊人解決乾淨。
小巷子的後半段全是岔路口,女人沒有地圖,很快就迷失在了裡面。
「不對。」她突然停下了腳步,遠處的白衣還在飄舞,自己跑了這麼久,兩人間的距離一點都不見縮短。
女人意識到自己中計了,即刻暴怒,在牆上連砍幾刀。五道拳頭大小的口子呈階梯狀分布,她縱身一躍,踩著口子飛到小巷旁的屋頂。
躲在一旁的段清和看見此情此景,捕捉到了一個細節:輕功是她的弱勢。
女人剛上房檐,左右兩邊就張開一張大網,操控大網的四名弟子早就埋伏在了這裡,等到女人被吸引過來,他們就可以像捕鳥一樣抓住這傢伙。
「這網足足編了兩個月,鋸子都鋸不爛,看你往哪跑!」
眼看著大網就要落到女人頭上,面具女人將刀一橫,對著大網的正中心凌空砍下千餘刀,刀速之快,看得人眼花繚亂。
剛還興高采烈的弟子垮了臉,他們感覺到手上的繩索在鬆動,大網正中心不斷有繩結落下。女人看準時機,上挑黑刀,整個大網原地解散,全數變成散繩落到地上。
「怎麼可能?!」弟子呆呆地握著繩子,不敢相信,這女人的刀居然能砍斷由手腕一般粗的繩子編織成的大網。
「找死。」女人如幽靈瞬移到左邊兩人身後,一刀落下,一人被原地砍成兩截,另一人被她一腳踹到遠處,後腦勺狠狠撞在凸起的屋檐上,留下一灘血沫。
剩下兩人見狀不妙,提起衣擺就要逃走。女人作勢要追,在提腳的一剎那,一塊碎瓷片從左方襲來,女人心中警鈴大做,趕忙後撤腳步,瓷片擦著她的面具打到後方樹幹上,上半截樹幹搖搖欲墜…
這等力道,若是沒躲過,簡直不敢想像。
來人提劍而立,風姿綽約,目光中儘是冰冷與怒火,她震聲道:「禁衛軍不發一言就打上雪華宮,莫不是覺得我雪華宮無人,誰都可以欺負?!」
女人沒有被她的氣勢嚇著,而是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她,不屑道:「你就是段清和?」
「是我。」
「你又是誰?」
段清和也打量著這個女人,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便是她腰間的銀制鈴鐺,這東西似乎有點眼熟…段清和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女人長刀點地,一步步走幾步段清和時,在地上劃出尖銳的嘶鳴聲。
「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
段清和冷笑:「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是女帝座下四大高手之一,羅剎。你來這是為了將雨眠搶過去。」
聽到關鍵點,女人的情緒變化很明顯,她咬牙怒道:「你不配說這兩個字。」
兩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段清和已經做好了開打的準備,威脅道:「不管你是誰,和雨眠有什麼交情,今日,你休想將她帶走!」
女人不輸道:「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女人提刀沖向段清和,段清和腳下發力,凌空一躍,攜仙劍劍尖直指女人面門攻去!
黑刀與劍身相撞,相衝的兩股力量在中心爆開。段清和改變身法,率先發起攻勢。
一藍一黑兩具身影打得有來有回,女人刀法隱隱有霸道之氣,速度不算快,力道卻尤其驚人,段清和的劍與之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她借著自己輕功的優勢,靈活與女人周旋。
女人被她繞得心煩,雙手持刀橫掃過去,段清和抓住機會,翻身向後躲過,隨即一個燕回身,刺向女人胸口。
叮!
女人擋下劍尖,被她的力道推向邊角,半個腳掌懸在空中。
面具下的眸光如獵狼般兇惡,體內血氣極速上涌,女人猛然發力砍去。
「死!」
比之前兇猛的百倍攻擊,段清和硬接下三十回合,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身位。
段清和額頭上生出一層薄汗,女人確實不好對付,如果再收著招式,遲早會被她消耗乾淨力氣。
段清和擰眉,凝聚周身氣海至劍身,又閃爍起了那抹淡藍的光芒。
空氣溫度極速下降,就連太陽都躲到了雲後。
與徐長風欲蓋彌彰的幻術不同,此刻的天象才是真正因為段清和在改變。
「我這一招,你接不起!」
段清和長劍指空,劍身陡然膨脹到了五十倍大。
天空一道雷光閃過,段清和手持巨劍砸向女人。
面具女人不慌反笑,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回,在這之前分出去的禁衛軍從山峰上扔下繩索,源源不斷加入戰場。
本意是想在巷子裡瓮中捉鱉,沒想到局勢逆轉,雪華宮弟子成了被困在瓮里的對象。
四周尖叫、嘶吼聲此起彼伏,血腥氣環繞整個滄瀾山山峰,人間煉獄莫過於此。
「掌門,大事不妙!」何玥衝過來喊道。
段清和被打擾,劍氣晃動,本該落下的巨劍居然偏著劈到右側方,將房屋全數砸成兩半。
倒塌的房屋堆積在巷子裡,既阻斷了外頭弟子進來支援,又關住了巷子裡的弟子。
面具女人不知何時閃到段清和身後,對著她的肩膀就是一刀!
嘣!
緊要關頭段清和用劍後擋,黑刀在白玉劍鋒上擦出一道火光。
幸運的是沒被砍下整條手臂,不幸的是,從段清和右肩到腰側,被砍出一條長血口。
第五十章
「呃—」
段清和痛呼一聲,在下一刀來臨前趕忙閃到十米外。
鮮血緩慢浸染著幽藍色衣袍,段清和無法看清傷了多深,她強行壓住躁動不止的心臟,儘量讓自己變得平靜。
挨了自己一刀,這女人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直起身子,著實有趣。
面具女人挽了個刀花,氣定神閒地縮短與段清和的距離。

一聲巨響從後傳來,接著就是濃厚的黑煙與嗆鼻的硫磺味。
何玥本想前來支援段清和,卻被段清和一個眼神擋了回去。
「別過來!去救別人。」
「可是掌門…」何玥擔心道。
段清和搖頭,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何玥惡狠狠地看向面具女人,咬牙切齒落下一句話:「雪華宮何時受過這股氣!陰險卑鄙的朝庭走狗,我們死都不會放過你!」
她揮袖離去,還有大批量的雪華宮弟子在與禁衛軍血戰,不能浪費一點時間。
段清和見她走遠,憋下去的血水瞬間噴了出來,滿口的血腥味令她頭暈目眩。
「你在刀上塗了毒…?」
看著她蒼白髮紫的臉色,面具女人心情格外好,語調不自覺地上揚:「聰明。」
「但還不夠。」
「我這刀自打出爐的那一刻起,就浸泡在了萬毒水中。經歷九九八十一天的淬鍊,只要被這刀劃一個口子,神仙來了都別想活命。」
黑刀在陽光下一點光亮都沒有,像是被抽乾了魂魄的地獄惡鬼,透著濃厚的死氣。
段清和聽罷,輕笑出聲,胸腔極速起伏,又一口血水吐了出來。
猩紅黝黑的顏色,格外刺眼。
她默默擦乾嘴角的鮮血,一雙褐色眼眸開始變淡,就連瞳孔都在縮小。
臨死之人瞳孔會變大,這是常理,但段清和顯然與之相反。
一股陌生的極寒之氣從她丹田處湧出,順著經脈一路打通七竅。就連手臂上的血管,都變成了更加深邃的藍色。
「你以為我為什麼能坐上掌門之位?」
「區區一刀…」
「殺不了我!」
從段清和身上爆發出的強勁氣流直衝蒼天,炸開了面具女人。
她的傷口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凝固住了鮮血,段清和並未排去體內毒素,而是將全身的血都凍慢了腳步,拉長了毒素蔓延的時間,為她爭取了最後的機會。
她並未因此慢下行動速度,反而更上一層樓,身體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力量,她變得更強了。
「羅剎,今日,我必殺你!」
段清和腳下猛然發力,磚石碎裂,一道閃電落在她的位置上。
面具女人同樣繃緊了身子,黑色刀氣噴薄而出,血紅色的光芒從她眼中閃現。
「那就看看,誰比較快!」
兩道氣流以火箭般的速度直直相撞,爆炸產生的餘波傳遞至方圓百里外,滄瀾山整山震鳴,鳥獸呼號著在林中亂竄,正午的天色一瞬間變成末日般的混黑。雷電滾滾,史無前例的颶風席捲了滄瀾山地境,就連遠在京都的欽天監,都察覺到了這個異象。
爆炸過後,迎來的並不是某一方的死亡。
段清和從眩暈中回過神,看著突然出現在中間的人,傻眼了。
只見白衣飄飄的神仙女子站在兩人中間,用雙手各自擋下兩人的鋒刃,從中化解了這兩股力量。
單小雨不知是喜是悲,淡淡呼出一口氣。
「別打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方都陷入了沉默中。
段清和率先回神,緊張道:「你怎麼過來了?你快走!」
「走?」單小雨一笑而過,緩緩將視線落在了她臉上。沉頓許久,才開口「你成這副模樣,我怎能放任不管。」
她語氣中的擔憂與痛心讓段清和心尖一暖,身體也沒那麼痛了,一切似乎都因為她的到來得到了春風化雨的洗禮。
留給段清和的注意並沒有多長,單小雨將視線轉至另一個方向,一個她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墨兒,真是…許久沒見了…」
氣勢洶洶的面具女人居然嚇得差點把刀丟在地上,她本想後退,腳卻像灌了鉛一樣重。單小雨的視線如一根根尖刺扎在她身上,想說的話堵在喉口,變為小獸一般的嘶啞。
「你這身裝扮,倒是比我記憶中的你,好了不少…」
墨兒瞳孔急顫,挽留道:「姐姐!」
「住口!」單小雨提起情緒吼道:「我現在不認你這個妹妹!」
憤怒、埋怨、不解…
單小雨看著她的樣子,簡直陌生得可怕。
當年那個善良的,天真的女孩,哪怕自己要被餓死都要救別人的女孩,不顧性命扛下烈火的女孩,如今竟然滿身血腥與戾氣站在自己身前,成為魔鬼手裡的刀…
她還叫自己姐姐…
呵…
單小雨不看這人,越是這樣,墨兒就越不好受。
「對不起,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會害你,我只要她的命。」墨兒指著段清和說道。接著,她又低下頭,小聲喃喃:」然後…你再跟我走。」
段清和不置一言,她只看著單小雨,她相信她的選擇。
單小雨緊閉雙目,像是在逃避這發生的一切。
「誰給你下的命令。」
單小雨明知故問。
墨兒遲疑開口:「女帝。」
「女帝是誰?」
「…李玥儀。」
空氣安靜了一瞬。
單小雨與她對視,表情嚴肅地可怕:「她是你的誰?」
墨兒薄唇輕啟,後又合了上去。
那個答案…她還沒有證實,不能說…
「她,不是我的誰…」
啪!
一個巴掌打在她完好的那張臉上。
單小雨忍著淚水,一字一頓道:「那我是你的誰?!」
墨兒並未因為這一巴掌而生氣,她恨不得眼前人再多打她幾下,將她打死最好,不至於再煎熬下去。
「你是…我姐姐…」
「是我…救命恩人…」
「是…」
我喜歡的人。
未說出口的話,才是真心話。
單小雨邊說邊搖頭,苦笑道:「是嗎…我感受不到。」
「若是女帝下令要殺了我,你是不是也會照做?」
「不!」墨兒急道:「我不會傷你…死都不會!」
「我只是想…」
「咳咳咳——」段清和無意打斷她們的辯駁,只是她實在撐不住,本就差勁的臉色更加難看。
單小雨立馬扶住她,擔憂道:「怎麼了?!」
段清和滿身血腥,髮絲已經濕透,她艱難道:「你該問她…」
墨兒臉色一冷,閉口不語。
單小雨問道:「她怎麼了?!」
抵不過她的視線,墨兒不服氣地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單小雨聽後差點暈倒過去,趕忙扶著她坐到牆角,掏出腰間的瓷瓶。
「我記得,應該還有一些…」
一直從容不迫的她罕見地慌了神,瓷瓶拿都拿不穩,好幾次差點摔下去。
段清和神色平靜,不見痛苦。單小雨對她的擔心憂慮,就和蜜一樣甜。
瓷瓶里最後只有一點粉末,單小雨小心地將它倒在手心裡,捧到段清和嘴角。
「快吃下去…蛾眉聖女散,能治世間一切毒。」
段清和想都不想,一口貼住單小雨的手心,將苦澀的藥粉含在嘴中。
手心的溫熱讓她留戀,雙唇不自覺地親了幾口,好在單小雨沒有注意到。
「你認識她…?」段清和問道。
單小雨點點頭,又搖搖頭,很是糾結。
段清和瞭然,不再追問下去。她乖巧地將腦袋靠在牆上,她很困,非常困,眼皮子張開的角度越來越小,光彩逐漸消失,直至為零。
單小雨看她已經睡去,提起的心得以放下一點。
毒素需要時間排出,段清和短時間內不會有性命之憂。
單小雨站起身,重新走到墨兒眼前。
她真正的目的,現在才得以顯現。
「我問你,如果我讓你撤兵,留下雪華宮人的命,需要什麼代價?」
墨兒震驚地看著她,臉上火辣辣地疼。
單小雨的視線冰冷、陌生…
她從未想過兩人會以這種方式進行談判。
「代價…」墨兒不敢下定論,李玥儀讓她帶夜雨眠回來是真,讓她屠雪華宮滿門也是真,無論哪一條命令,都沒有反駁的餘地。
單小雨看穿她的想法,她回頭望向段清和,確認對方睡著了後,才頓頓開口:
「如果我跟你回去,她們能不能活?」
「!「墨兒猛然抬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禁衛軍實力太強,就算單小雨出手,雪華宮人也要死去大半,更別提還有源源不斷的增兵。況且,段清和和墨兒,無論哪一方死,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
單小雨痴痴笑道:「李玥儀…你可太了解我了…」
知道自己放不下她們,知道自己的軟弱…
追我至此,我不想再拖累別人了。
墨兒思考了許久,擰拳應下了:「若是你跟我走,我可以撤兵。「
單小雨緊跟道:「現在就撤。」
「那你…」
「給我一晚。」單小雨悶悶道:「一晚的時間,讓我跟她,告個別…」
「…」就算墨兒心裡不暢快,她也沒有推脫的餘地。能讓她自願跟自己走,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單小雨轉身離開,帶走了段清和。
墨兒望著兩人的背影出神,許久後,她收回雜亂的思緒,走向戰場.
「大人!你可算回來了,雪華宮已經撐不了多久了,馬上就能攻下!」副官激動地想她傳遞戰況。
墨兒表情木然,說出一個令在場眾人都震驚的消息:
「收兵,撤退。」
副官傻眼,懷疑道:「大人…這都快攻下來了…」
「我說…撤退。」墨兒加重了語氣。
副官不甘心,卻又不敢違抗,只能發出撤退的信號。
無論是正在拼殺的、衝鋒的、躲藏的…看到這個信號,無不暈頭轉向,不知道他們的長官在搞什麼。
墨兒看著旁邊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冷笑道:「副官,你之前領隊衝鋒的樣子格外神氣嘛…我都快忘了,我沒讓你去那裡。」
「擅作主張,違抗軍令,你是覺得我不配做你的長官嗎?「
「是不是女帝親自指揮你,你才肯服?嗯?!」
「大、大人!」副官立馬跪地求饒:「小的不敢,不敢啊…!」
違抗軍令可不只是殺頭這麼簡單,更何況她在的可是禁衛軍,女帝的威名怎麼來的她們再清楚不過,自己人對付自己人,有的是方法…
「立刻帶隊回京,我隨後便到。」
副官心裡有十萬個為什麼,沒膽子問出口,只能默默接下命令。
那邊的何玥在殺死身邊最後一個禁衛軍後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她連連捶背,一大把年紀,還得受這種折磨,真是悽慘啊…
「唉—」
她注意到禁衛軍並沒有再衝上來,趕忙小跑著去往段清和的方向。
那時自己應該注意到的,她完全在逞強。要是段清和有個叄長兩短,雪華宮才是真真正正的完蛋了。
「掌門!夜女俠?」
單小雨攙扶著段清和艱難走了過來,擦過何玥身旁時,單小雨說道:「讓大夫來治外傷。」
「這…」何玥見單小雨走得堅決,便先聽了她的話。
看到夜雨眠出現,何玥既欣喜又愧疚。
「做了這麼多害你的事情,你還願意在危急關頭救雪華宮一次…夜雨眠,天下找不出第二個像你一樣的笨蛋了…呵…」
「可惜就是這種笨蛋,才是江湖真正的大俠…」
何玥一個經歷過兩代江湖交迭更換的老人,都免不得由衷讚嘆夜雨眠。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就算是籍籍無名的夜雨眠來到雪華宮,她也要將一切好東西都送到她手上。
理由無非只有一個,
她值得。
單小雨用自己換雪華宮,其中究竟是為了誰,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為了段清和、為了墨兒、為了還有一點感情的雪華宮…甚至是為了不知在何處的林木榕,都在催促她做下這個決定。
她為了許多人,卻從未先為過自己。
若是她再自私一點、小氣一點、狠心一點…
她可以活得更加瀟洒,更加無拘無束。
可惜
她不能,
過去是如此,未來還是如此。
她夜雨眠,亦或是單小雨,徹頭徹尾是一個笨蛋。
「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這就是你說的——宿命?」
她不知在對誰說話。
徐徐清風划過她的眉眼,輕柔的似是有一隻素手在撫摸她。
隱約中,單小雨聽到了那個已經很陌生的聲音在對她說:
「走吧…」
第五十一章
「夜女俠,掌門體內的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背上的刀傷也已經包紮好。估摸著一個時辰後就能醒來。」雪華宮的大夫擦乾淨手上的鮮血,背著沉重的的藥箱對單小雨說道。
單小雨看向關著的房門,面露愁色。
大夫以為她還在擔心,便安慰道:「那一刀砍得並不深,加之掌門在最後關頭動用體內真氣封住了傷口,一般的傷藥就能治好。夜女俠放心,掌門的體質我們做大夫的再熟悉不過了,這點傷不算什麼。」
「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掌門體內的劇毒能以這麼快的速度排出去?」
單小雨回過神來,應付道:「世上沒有解不開的毒,我只是偶然找到了解毒之法而已。」
大夫聽出她不想多解釋,便收住了話鋒。
「那我先走了,還有很多人需要我呢。等到掌門醒來,還要拜託夜女俠替我們照顧著。」
大夫作了個揖,單小雨點點頭:
「多謝大夫。」
段清和房門外只剩下自己一人,單小雨坐在石階上,心情極其複雜。
雪華宮這一戰死傷慘重,還未收編的徐長風一派弟子死亡數量最是驚人,百號人裡面只有二叄十個苟活了下來。而段清和和何玥一派中也是死的死,傷的傷…整個雪華宮變得千瘡百孔,昔日風華,真成了過往雲煙…
「要是早點妥協,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單小雨喃喃自語。
沒給她安靜下來的時間,牆後就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不用眼睛看就知道是誰。
單小雨抿緊唇瓣,不說一句話。
來人躲在牆洞後,不敢進院子,只默默看著獨坐在石階上的白衣女子。
她與記憶中,變了許多…
墨兒並不知道單小雨離開她後發生了什麼,更不清楚她與段清和、李玥儀的種種恩恩怨怨。
李玥儀告訴她的信息十分有限,對於屠滅雪華宮的理由,也不過四個字:她們該死。
為下位者不敢揣測上位者的心思。
她還有把柄在李玥儀手上,就算自己不願意,這髒活累活,除了她,也沒有人可以做。
墨兒握緊了拳頭,牆後的陰影漸漸吞噬她整個人。
見她還不願意走,單小雨出聲道:「你一身的煞氣,是怎麼來的?」
墨兒眸光閃爍,白衣女子的一句問題就令她激動不已。她好像願意搭理自己了,她是不是不生氣了?
「殺人太多,驅散不了。」
墨兒誠實回答。
單小雨冷淡地「嗯」了聲,不作回應。
乖孩子有獎勵,墨兒以為誠實回答問題便會得到些什麼,她絲毫沒想單小雨為什麼要這麼問。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殺人嗎…?」
單小雨抬起頭,輕飄飄地回答:「殺人需要什麼理由嗎?討厭他,就殺了他,就是這麼簡單。」
「不!我…」
「你是想說你殺人是為了我?」單小雨打斷她。
墨兒閉口不語。
白衣女子嘆了聲,語氣沉重:「我猜李玥儀沒少借我的名義讓你殺人。你不管不問,一刀下去就是一條人命,一個家庭。你真的沒想過怎麼做的後果嗎…」
「後果…」墨兒十指嵌在掌心中,自嘲道:「後果我早就嘗過了,但還能有什麼辦法?」
「不這樣做,我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
單小雨看著眼前的黑衣女子,不自覺地與當年的她做對比。
她高了許多,頭髮也長了,身形也不再是營養不良的病態。正處青春年華,容光煥發,即使全身黑也擋不住散發的銳氣。如果沒有那個恐怖面具,她應該能長得很好。
她的眉眼…很像某個人…
單小雨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暗罵自己莫名其妙。
好好的,怎麼會出現這種幻視。
「你走吧,我已經答應過你明日會跟你走的,決不食言。你不必再看著我。」
被下逐客令的墨兒不急著挪動腳步,她還有很多想說的話,即使現在說不出口,她也不甘心就這麼灰溜溜離開。
「粘人精…」單小雨輕道一句,一揮手,一道氣牆推出,把黑衣女子擋到大路上,厚重的大門「砰」一聲關了個嚴實。
墨兒垂頭喪氣,剛才那一句話她聽見了,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放在其它人身上,簡直就是一句曖昧的不能再曖昧的話。放在她身上,那就是在嘲笑她還和小孩子一樣,叄步離不開別人。
她生氣,又不能反駁,就獨自看著這關上的大門,好像能用眼神射穿似的。
.
夕陽西下
段清和房內終於有了動靜。
單小雨推開門,發現她坐在床沿上,半赤裸著上身,一隻手捂著右肩,一隻手向前伸去,試圖拿桌上迭著的外套。
「我來。」
單小雨趕忙攔下她的動作,小跑著幫她拿了外套。
段清和青絲披散,蒼白的臉蛋恢復了一些血色,但是比起正常人還是差上許多。
一條長白紗布從肩頭連接到腰際,又在腰上纏了幾圈,將她富有肌肉線條的勁瘦腰身勾勒出不尋常的性感。
單小雨心思正得讓人咂舌,她只把外套披在段清和身上,眼神一點沒亂瞟。
兩人難得獨處一室,段清和受了傷,又因為黑衣女子的到來,心理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弱下來:「小雨,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單小雨心一揪,不敢說實話,扯到了別的話題:「禁衛軍已經離開了,放寬心。」
段清和用手輕輕攥住她的衣角,單小雨愣在原地。緊接著,懷裡就傳來的柔軟的觸感。
段清和靠在單小雨懷中,脆弱地可怕。
「當時我以為我必死無疑…」
「沒想到你會出現,救了我一命。」
段清和貼著的她的胸口,來自愛人的蓬勃心跳支撐著她最後的防線。
她以為單小雨已經不要她了,她們之間已經結束了,自己不過是在一廂情願…可今日她又不顧自身危險救自己,那種緊張和焦急,她最熟悉不過。
單小雨還是愛她的,她不是一個人在演獨角戲。
段清和這麼認為著。
單小雨攏住她的身子,表情溫柔,眼神卻暗淡無光。
「我會救你的…」
段清和幸福地點頭,用盡全力抱住了她的溫柔鄉。
時間一點點流逝,單小雨提議道:「能走嗎?我們去其它地方轉轉,好不好?」
段清和鬆開了些,抬頭問道:「想去哪?」
單小雨溫柔道:「想去落仙湖那看看,可以嗎?」
「我們就慢慢散步。」
「只有我們兩個人。」
段清和沒多想,立馬應下。
「好,我們去那走走。」
段清和背對著單小雨穿戴好衣服,她並不知道,當一個人並不主動的人主動發出邀請時,就意味著那個人有天大的事在瞞著自己。
單小雨貼心地將她的攜仙劍掛在了她的腰間,又替她將衣服移平,一頭青絲並未紮起,單小雨說想看點不一樣的她,段清和便按著她說的做。
雖然是並肩行走,但單小雨主導著路徑,特意繞開了戰場。
兩人選了一條不怎麼顯眼的小路前往落仙湖。
許是白日裡動靜太大,今夜山里很是安靜,連一向最吵鬧的夏蟬都沒發出聲響。
段清和牽著單小雨的手,在她手心處撓了下,單小雨手指一松,段清和便與她十指交叉相握。
「很久都沒有與你散步了,真懷念啊…」段清和淺笑道。
「記得上一次,你還嫌棄我迷了路,把你帶到了山溝里去。發誓說以後絕不讓我帶路,有沒有這事?」單小雨揶揄道。
「哪有…我沒說過…」段清和目光游離。
單小雨笑如鶯啼,「撒謊。」
「你對我說過多少次謊,你自己可還記得清?」
段清和略感羞澀:「我哪有句句扯謊,最多…也就騙了你叄四次吧。」
「哦—」
「那我就不知道了,叄四次和叄四十次沒什麼差別,反正我不知道。」
「我真沒有騙你很多次!」段清和語氣加急:「除了那件事…」
兩人沉默了片刻。
單小雨搖搖頭,望向遠方,視線模糊:「都過去了…」
「以前的謊言也好,苦衷也罷,再糾結下去,就沒意思了。」
「你…放下了?」段清和看著她被光渡上的半邊側顏,猶豫著開口。
單小雨停下腳步,踮起腳,在段清和震驚的視線中,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這吻如風中殘葉,一卷即逝。單小雨用氣音說道:「從現在起,你要好好分辨我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
說罷,她鬆開緊握的手,笑著跑到落仙湖湖邊,敞開懷抱,沐浴在新生月亮的光芒下。
落仙湖還是那樣美。月光將湖水照得波光粼粼,天上天下渾然一體。湖水中的星光比天上的還多、還亮。輕輕捧起一勺湖水,全身的躁意都被冰涼的湖水吸去,把它們撒回湖中,盪出美麗的銀色漣漪。
單小雨踩著歡快的鼓點走到通往湖心亭的小道上,對著遠處的段清和揮手喊道:「快過來,這裡好美!」
段清和笑得燦爛,加快步子追上了她。
單小雨指著月亮,期待道:「清和,我聽聞你在這與真仙人較量過,還贏了。可惜我那時沒見到…不知道是真是假?」
提起這事,段清和有些不好意思。謙虛道:「人云亦云,誇張了…」
「世上哪有什麼仙人,我不過是在這練過功而已。」
單小雨失落地「哦」了聲。
「我還以為世上真的有仙人呢…唉,想想也是,人間這副模樣,除非神仙都是冷漠自私之徒,不然怎能看著這麼多人活在煎熬之中。」
「小雨,我們不靠這些虛無縹緲的幻想,我們要靠自己。」段清和安慰道。
單小雨看著月亮,喃喃道:」對…不要活在幻想里…」
「清和。」她轉身回眸,帶起月白流光,情意化作晶瑩光點落在段清和身上。「我想看你的劍舞。」
一眼萬年,
後半句話段清和沒聽個清楚,就因為單小雨此時此刻,滿心滿眼都是她段清和一人。沒有壓力、過節、遺憾…
美好的,就像在夢中。
「好。」
.
段清和腳尖發力,點在湖面上。一圈圈的漣漪在她腳下散開,如佛家所言步步生蓮…
她立於圓月下,拔出腰間長劍,劍身裹著月光,美麗動人。
單小雨站在湖邊草地上,遠遠看著藍衣女人在月光下躍動的身影,眼角一熱,咸澀的淚水無聲滑落。
段清和…曾經的無話不談,曾經的相伴相守,與她共處的日日夜夜,與她相盼的未來歲月,一點點如時光倒影重映在自己眼前。
「那可是我們雪華宮的大師姐,冷淡的很,她肯定理都不理你。」
「夜雨眠?我認識你嗎?」
「段清和,我的名字。」
「夜雨眠,你天天去給大師姐送東西,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你真的打敗了大師姐?!」
「夜雨眠,我警告你你離她遠一點。」
「雨眠…我愛你。」
「雨眠…對不起。」
「…雨眠……」
「雨眠!」
「啊…」單小雨回過神來,發現根本沒有人在喊自己。段清和依舊在湖心舞劍,就算受了傷,她的姿勢和過去一樣優美飄逸。
單小雨好想時間再慢一點,這一舞,她想看一輩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想分開…
可惜…
「段清和!」單小雨鼓足勇氣,對著快要一曲結束的段清和喊道:
「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大騙子!」
「我滿嘴謊話,瞞著你、欺騙你、絆著你!我最無可恕!」
「段清和…」單小雨顫抖道:「對不起…」
段清和停了動作,站在原地,疑惑問:「小雨,你在說什麼?」
一瞬間,段清和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絕望和恐懼!
什麼意思…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在與我散步嗎?她不是安全地留在我身邊嗎?為什麼…
為什麼…
聯想到出門前單小雨的一言一行,段清和心跳停了半拍。冷汗順著背脊打濕衣物。
「小雨…你告訴我…禁衛軍為什麼會離開…?」段清和壓抑著情緒,咬牙道。
單小雨緊閉雙目,該來的,一定會來。
「我答應了她們,放雪華宮一條生路。」
「然後呢!」段清和吼道。
「我…跟她們走。「
段清和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遠處的人兒。
「你…你…」
難言的心酸和痛苦讓她覺得頭暈目眩,腳下險些失力掉在湖裡。
「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
單小雨心如死灰,直直站在原地。
「哈…哈哈哈…」段清和近乎癲狂,傷口被她大幅度的動作扯開了口子,從裡到外流出猩紅。
她單手捂住腦袋,恍若有千萬隻螞蟻在啃食她的神經,她大吼一聲,全身真氣爭相噴出,從腳下激起叄米大浪!
水花打濕了她的衣衫,一頭青絲隨風舞動。藏於陰影下的雙眸由褐轉紅,黑色瞳孔一動不動盯著岸上的白衣女子。
「你在騙我…」
段清和的異常令單小雨心驚,她從未料想過段清和在偷偷修煉九霄心經。
更沒想過今夜她會因為自己再次入魔!
回過神來時,帶著致死殺意的劍氣正直衝著自己飛來。
第五十二章
「怎麼回事?」
面對直逼面門而來的兇猛劍氣,單小雨縱身一躍。
殘影依舊,被月光渡上雪白光華的女子恍若謫仙降世, 踩著飛濺在空中的水珠躍向湖心女子。
段清和雙眸猩紅似血,唇齒緊合。面對飛來的女人,她只覺得怒不可遏,心裡有股怨氣在橫衝直撞。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
段清和劍尖向下橫掃過水麵,一堵水牆從單小雨眼前衝出。
單小雨見情況不妙,急忙收住腳步,落在了段清和叄米開外的湖面上。
兩人內功具都是深不可測,單小雨能做到凌空而行,浮於水面這種程度自然信手拈來。她更好奇的是,為什麼段清和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會比自己所認為的強大這麼多?
「清和…」遙遙站著,單小雨若有若無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詭譎氣息。
「夜雨眠…」段清和極為緩慢地咀嚼著這個名字,突然!恍若全身被雷劈過,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著她的大腦。
段清和捂頭痛苦哀嚎,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雲彩像是下水道里的污濁,雜七雜八擠在一起。腥臭味瀰漫在空氣中,腳下的清澈的湖水變得和血漿一般濃稠。
而那優雅美麗的神仙女子,
變成了一副凶神惡煞的魔鬼模樣。
段清和怔怔看著,魔鬼女人在她眼前漲大身形,長著尖牙的血盆大口吐出一條蟒蛇粗的長舌頭,黏膩的唾液滴答滴答落在血湖中。
魔鬼女人雙眸泛著紅光,她貌似心情不錯,調戲般地用她的舌尖在段清和臉頰上舔了一下。
段清和一陣惡寒,手部快速轉動,魔鬼女人及時收回,才沒被砍下舌頭。
一句調皮嬌俏的聲音傳出,似是她在說話。
「清和…你不喜歡我親你嗎?」
段清和握劍柄的手咔咔作響,眼前這個分不清是人是鬼的魔物,居然用著她最熟悉,最喜愛之人的嗓音對她說話。
「閉嘴!」段清和提劍衝上,鋒利劍尖凝聚劍氣,揮砍向眼前魔物。
從魔物背後生出四隻觸手,一齊沖向段清和。
攜仙劍改變軌跡,砍下其中一條觸手,泥鰍般的肉團在湖面上蠕動兩下,消失在了原地。
「清和,為什麼要打我?」魔鬼女子還在說話。語氣好不可憐。
段清和越聽越生氣,與剩下叄條觸手周旋時找到機會一個個將它們砍斷。
魔物縮回斷掉的觸手,從腹部生出密密麻麻的枝椏狀的肉刺,像是古樹的根莖一般向下生長,扎在了血湖中。
血水順著根莖湧入魔物體內,魔物吸食著這些血水,身體變得比之前更加龐大,而且更加具有人的形狀。
「清和,我好喜歡你啊~」
「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吸食了一陣
魔物狂笑出聲,身體從中裂開了一道縫隙,刺眼的紅光沖向雲霄。
只見那噁心的軀殼內爬出一個身嬌體媚的裸體女人。她渾身赤紅,墨發及腰,除了身體的顏色,其它都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別無二致。
女人從軀殼中爬出,背後的千萬條血線像是嬰兒的臍帶一般牽著她。
具有人形的女人對著段清和露出溫暖和煦的笑容,不開口,聲音便傳了出來。
「清和,別練功了,跟我走吧。」
她伸出右手,誠摯邀請眼前人。
段清和不敢大口呼吸,若是之前那個噁心的魔鬼,她可以手起刀落絕不憐惜,可眼前的人,真的太像了…
眉眼、表情、動作、聲音…
乃至一些小動作,都很像那個人。
她在對自己笑,
笑得好溫柔,好漂亮…
段清和瞳孔化為了漩渦狀,對著眼前女人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
「呵呵呵…」
「對,就是這樣。」
「清和,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在指尖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攜仙劍從段清和手中飛出,冒著淡藍光芒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紅色女人,對著她的心窩就狠扎了下去!
「啊!!!」
女人發出悽厲刺耳的叫喊聲,從胸間的裂口處噴出大量粘稠黑血。
「不!」段清和的心好像被撕裂一般痛,攜仙劍並未收回,而是自己飛著,從四面八方刺向女人,將女人扎得千瘡百孔!
「清和,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我!你不是最愛我的嗎,為什麼要害我!」
段清和痛苦地捂住耳朵,淚水滾滾落下。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儘管攜仙劍還在努力攻擊,魔鬼女子的聲音源源不斷在這一方天地中迴蕩。
「段清和,你害我害得好慘!」
「我真心愛你、待你,你居然這麼辜負我!你一句閉關,輕輕鬆鬆把我甩到一邊,任我被趕下山門。你知道當時有多少把劍對著我的脖子嗎?你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噁心的話嗎?這就是你給我的愛!」
「虧我把你放在心上,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期盼著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在看來,都是狗屁!」
「段清和,我死也不會放過你,有我在這一日,你休想練成神功,我不會讓你這麼好過!我要將自己的痛苦,百倍、千倍地還給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段清和雙膝跪地,從湖底生出一隻只骷髏長手,拽著她的衣擺、褲腿,把她拉入血色漩渦之中。
沖天的魔氣讓本該平靜的落仙湖浪花翻湧,單小雨抬頭望去,只見烏雲掩蓋住了幽月,濃郁的水汽在空氣中瀰漫。
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單小雨臉上,她看著跪倒在地的段清和,不知該如何是好。
「清和…」
單小雨伸手想要握住她的肩膀,還沒等她觸碰到,眼眶猩紅的段清和抓住她的手腕,一掌打在了她的正胸口!
「呃!」
蠻橫霸道的真氣衝擊五臟六腑,單小雨悶聲不語,用內勁壓著她的真氣,反推她的手掌。
「段清和,你清醒一點。」
入魔了的段清和哪還聽得懂她的話,又抬起掌心準備打下去。
單小雨後彎下腰躲過她的攻擊,下一步從後反繞住她的身子,右腿膝蓋抵著她的腰窩,左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壓在地上。
胸口傳來陣陣酥麻,單小雨的心跳速度被這一掌打得有些失序。
段清和如同發瘋了的野牛,但凡有鬆懈就能被她抓到機會反撲。
單小雨被她抓住手按在身下,狼狽不堪地貼在一起。
段清和死死盯著單小雨的臉,那雙眼眸,倒映的貌似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和自己很像的人。
她低聲呢喃道:「心魔…我要殺了你!」
單小雨皺眉駁斥:「什麼心魔?」
「你敢殺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段清和不聽她話,單小雨被挨了一掌心底悶得慌,便蜷縮起雙腿,在段清和腰腹上猛一踢!
她沒有下狠力道,段清和不過像是個被彈出去的皮球一樣跌坐在地上。
再對視時兩人都站直了身形,段清和重新握住劍,依舊說著殺死心魔之類的話語。
攜仙劍周身散發的幽幽藍光讓人毛骨悚然,單小雨注意到段清和倒地時,這把劍好像有了靈魂一般飛了出去。如果段清和已經到了能人劍合一的地步,那今日這仗對她一個手無寸鐵之人來說是致命的!
「段清和,你快清醒過來…」
.
段清和凝聚真氣與長劍,將其豎放在自己胸前。
只因她念道:「銀月劍法第一重—見月,第二重—斷浪,第叄重—劈雲!」
話音落下,整個落仙湖颳起狂風。四散在空中的劍氣從湖面划過,變成一道道水刃。天空從段清和正上方開始從中分成兩半,好像真有一把刀劈過。
森寒的月光以劍的形狀顯現在天空中,段清和一下子就用出了叄重銀月劍法,每一重的威力都不是徐長風那種人可以比量的。
單小雨腳下湖面都因水浪開始翻湧,面對著比人還高的水刃,是單小雨額角有汗生出。
「這裡沒有障礙物,你還用出這麼強的招式,是真要我死啊。你個大混蛋…」單小雨很久都沒遇到過勢均力敵的對手,如果她的劍還在,勢必與她好好較量一下。
不對,
就算沒劍,也不意味著自己就束手無策了。
單小雨忽然從空中抓住一個被風吹來的樹枝,樹枝長度與劍類似,如果把真氣注入到這樹枝中,也不是不能和劍抗衡…
「只能這樣了。」
單小雨以樹枝為劍,擋下襲來的水刃。
段清和換著方向持續攻擊,速度越來越快,留給單小雨行動的空間也越來越擁擠。
每一次化解水刃都要消耗一定量的真氣,單小雨拖了一段時間,轉頭繞著湖心奔跑起來。
「心魔…心魔!」
「死!」
段清和橫劍一掃,叄道劍氣匯聚一道,半月形的刀浪沖向單小雨。
單小雨抬手硬擋,雙腳在水面上衝出平行線一般的浪花,四周水霧繚繞。
段清和遠遠看著那處,居然沒發現單小雨的身影。
「死了…嗎?」
她不敢確定,一個飛步沖向前去。
正當她在水霧中尋找單小雨屍身之時,躲在湖面下的單小雨一個飛刺從水面衝出,樹枝尖尖划著段清和的脖子向上。
「!」段清和立馬翻身後撤,懸在空中的單小雨緊接著一記飛踢,段清和連人帶劍飛到了遠處。
單小雨渾身濕透,還好夏夜的風不是特別涼,吹在身上不凍人。
段清和緊握拳頭,後擦牙咬得咔咔作響。
「別逼我…」
她蹣跚爬起,腳心下的湖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出冰晶,直至蔓延向四周。
冷風襲襲,落仙湖上空氣溫急速下降。
單小雨一哆嗦,冷得呼出去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攜仙劍全身都變成了通透的藍色。
「銀月劍法第四重—升空!」
劍身扭轉,十數米高的大浪排山倒海沖向單小雨,將她包圍在了五邊形空間中。
段清和再擰劍,單小雨腳下好似有一汪噴泉,頂著她的人衝到了空中。
「啊!」
單小雨飛到月亮的正中心,好像那嫦娥一般。她覺著新奇,還不明白這是要幹什麼,段清和就用她的行動告訴了自己。
「銀月劍法第五重…」她用盡全身真氣,匯聚落仙湖湖水與空中水汽,將之聚集在自己身前。
「斬月!」
段清和大喝一聲。
一條水龍拔地而起,龍嘯聲震天動地,比之前更加完備的巨龍肆意在空中遊動。
段清和揮舞長劍指揮巨龍,巨龍張開大口,一舉沖向空中的單小雨。
單小雨臨空揮舞下四五道劍氣,都從水龍身子裡透了出去,根本傷不了它。
「這下,你沒法逃了吧…」段清和嘲諷道。她壓著顫抖的手臂,表情痛苦。
「呃—」全身上下好像被抽筋扒皮,前一次也是這樣,因為自己的心智承受不了這樣強大的力量,水龍只能含恨消散在空中。
但這次,她一定要成功。
「我努力了一年又一年,被折磨得筋疲力盡。早就被心魔打敗過一次,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我段清和,致死都要練成九霄心經!」
她躍到空中,跟著水龍一起沖向月亮。
單小雨看出她眼中的堅定,忽然想起在溶洞中看到的那幾句話:
練此功者,非凡夫俗子與仙門小兒可比。
斬心魔,同渡劫別無二致。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單小雨在月心處緩緩張開雙臂,一層溫柔的白紗籠罩了段清和的雙眼,月光掃過,眼中的猩紅再也不見。
「小雨…」
「不…」
「不要!!!」
段清和來不及收手, 長劍對著單小雨的胸口就要刺去。
段清和緊閉雙眼,不敢看這殘忍的場面。
「總算是變回來了。」單小雨強顏歡笑道。
攜仙劍在距離胸口只有一厘米的距離時,一點點碎裂,整個劍身化作晶瑩粉末飛濺到了夜空中,閃閃發光。
段清和手中空無一物,身體又因為慣性撲到了單小雨懷裡,被她拖著落回了草地上。
腳一觸地,段清和瘋了似的開始摸索單小雨的身子,一雙清澈眼眸含著淚花,一碰就要掉似的。
「小雨,你沒事吧小雨!」
「我是不是傷你了,你告訴我!」
單小雨按下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裡。
「我沒事,你有沒有事?」
「我…」段清和神色微愣,她看著單小雨的臉,心裡居然一點波濤都沒有。
平淡的,像是一個陌生人站在自己眼前。
「不,不會的。」她搖晃腦袋,不可置信道:「我不可能練成九霄心經的,我一定失敗了,我一定失敗了對不對?!」
「小雨…我想愛你,我不想忘記你。」
「求你了…別走…」
雨水淅淅瀝瀝灑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了視線。段清和只覺得眼前人越來越模糊,心裡的那份悸動也越來越單薄。
她在一點點忘記她。
單小雨丟下手中的樹枝,蒼白著臉蛋,對她笑道:「清和,你又輸給我了一次。」
「下次比試,你一定能贏我。」
「下次…」段清和默默說著,「下次是什麼時候?」
她的問題並沒有得到答案,單小雨一點點推開她緊抓著不放的手…
「再見。」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單小雨鬆開了最後一根手指,濕透的衣物沒有往日的翩然,段清和怔在原地,手依舊舉在半空中。
那月白飄逸的身影,美麗動人的臉龐,刻在心底里的衝動,被一場雨水打了個乾乾淨淨。
練成九霄心經後的段清和從沒覺得身體這麼輕過,什麼壓力都沒了,什麼煩惱也都消失了個乾淨,就連功法都到了無人可及的境界。
可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會變得這麼無聊、寂寞。
她走了,
帶著往昔的回憶,消失在了月下。
段清和看著垂落的青絲一夜之間變成雪白,痴然一笑。

單小雨拖著沉重的步子狼狽地逃到屋中,不顧形象地一把撞開門,重重背靠在門板上,沉默了數十秒,窒息般的痛苦和悲傷如洪水猛獸席捲而來,沖入她的眼角、鼻腔,那被雨水掩蓋的熱淚奪眶而出。
嗓子像是啞了火,被她干扯著對地哀嚎。額間青筋爆起,抓著胸口衣物的手也是泛了慘白。
「嗚…」
單小雨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淚水搶著滴落在地,照出她痛苦狼狽的臉,仿佛一把鈍了的刀,將那屬於段清和的一點一滴,從心裡割去,不僅如此,還要把她剝皮抽筋,濯洗乾淨,用過去血肉塑造新生的身體。
一切平靜都是她的偽裝,從進入段清和房門的那一刻,看見段清和眼神的那一刻…她已經後悔了。
她根本就捨不得段清和。
那些謊話,都是在騙她自己。
單小雨失神之際,胸口傳來一陣灼痛。
大股鮮血接連不斷噴在地板上,順著縫隙流得到處都是。
單小雨看著猩紅的手心,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在一盞燭光的蒼白照射下,無助地倒在了血窪中。
今夜已經盡了全力救下了段清和,為兩人不歡而散的感情畫上了句號,讓當初的摯愛練成了神功,不用再忍受折磨與痛苦。
單小雨意識消散前,啟唇苦笑,問道:「誰能…來救救我…?」
答案裹挾在淚水裡,溶於猩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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