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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書 (9-16)作者: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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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7: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九章
「時辰差不多了,準備準備出發。」尤崇召集來親眷朋友們,提前在門外準備好的車馬里下來十幾個壯漢,都是喪服打扮,他們扛來四根長竹棍,準備將棺槨抬到靈車上去。
按照習俗,他們要護著棺槨到城西的墓園裡下葬。老太太生前當過朝廷官員,下葬禮儀也按朝廷規定地來,不僅要有四匹黑馬拉著靈車,行進路上還要灑滿紙錢,更別提跟著的幾十號親屬朋友,可謂是浩浩蕩蕩的大場面。
眼看棺槨已經被準備著送上靈車,尤蘭焦急地原地打轉,不一會兒,她實在忍不住,才走到尤崇身邊,細聲細氣道:「哥…讓尤琇送老太太最後一程吧……不然,真的沒機會了,哥……」
尤崇粗眉擰緊,鼻子哼哼:「又提她?我說過,她什麼時候改過自新我就放過她!」
「可尤琇的性子你有不是不知道……她小時候就不服你管教,現在讓她來向你道歉,這不更是難上加難。」
尤崇臉色更黑,怒看眼前這位二妹,幾年沒見,真是憔悴了不少…那白髮不知尤琇看不看得見,心會不會疼!
「你倒是為她百般著想,她有為你想過嗎?成天在外鬼混,她有在家陪過你嗎?她是你女兒,也是尤家的子女,她在外的臉面就是尤家的臉面,你好好問問她要不要這個家!」
尤蘭看著尤崇背對著手不言語的悶氣樣子,心裡的希望就如那殘焰,閃了幾下光芒,就消失不見。
至少尤崇還認定她是尤家的……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可該怎麼做呢…
尤琇…你該讓娘親怎麼做呢…
尤蘭只覺得身體像灌了鉛一般重,耳邊的嗩吶聲在腦海里縈繞迴蕩,眼前的東西就像是被漩渦攪在了一起,頭昏腦脹。
尤崇見外面的人都等著了,不等她,就喊著動了身。
一時間,府里雜七雜八的道士、下人、伙夫、丫鬟拿上東西全部涌到門外,整座府邸像被搬空一般,只留下地上被踩髒踩爛的碎紙錢和掛著的白布條子。
尤蘭只得跟著他們,看著空無一物的前堂和老太太的黑木棺槨,她鼻頭一酸,強忍著淚水挪動沉重步伐。
嗩吶和銅鑼在前面開路,悽厲的吹奏聲響徹在車馬大街上,行人見此紛紛繞到路旁,對著這送葬車隊議論著。
尤氏在鄞都是最有名的家族,財產數不勝數,傳聞金銀珠寶就有百餘箱,名畫古玩更是多,更有甚者說尤府里有一間純金打造的屋子,不讓外人見,他們就愛在這黃金屋裡數錢,尤其是那尤琇,更是奢靡不堪,比皇家更勝上幾分。
這離譜傳言飄入尤家兄妹耳朵里,三人皆是怒不可遏,礙於送葬,尤崇只狠狠瞪向那說得最起勁的路人,仿若下一秒就要把他拉出來好打一頓。
他咬牙,低聲怒道:「真是荒唐!」
如此言論要是傳入有心人耳朵里,他尤家必然招致滅族之禍!
他聽著這愈加離譜的謠言,心裡對尤琇的厭惡就更深一分。
「誒,到了到了!」只聽得路邊人嚷嚷著,七嘴八舌說著話,還不忘指指點點。
尤崇反應過來,看向車隊的左前方,那處不就是尤琇開的青樓嗎?!
如今尤府老太太過世,全府無論男女老少都要穿喪服,批麻衣,現在倒好,這青樓還是一片喜慶熱鬧的景象,紫紗紅綢高高掛,真是一點白都看不到啊!
「好你個尤琇…」尤崇氣得紅眼,他也不顧面子了,跑到前面那起銅鑼就是一頓敲,吵鬧的人群迅速安靜了下來。
「諸位,今日是尤府老太太,我尤崇親母的葬禮,在路上打攪了諸位實屬抱歉。」他抱拳鞠躬,吸氣繼續道:「尤家門風清廉,老太太為官時更是兩袖清風,我尤家雖在日後選擇從商,但從無貪奸耍滑之舉,懇請諸位明鑑!」
人群又開始騷動,一個扛鋤頭的布衣男人喊道:「公道自在人心,尤家主停下來就是為了證明這個?」
「就是啊,我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你們的大孫女不在送葬隊伍里!」
「是啊是啊,花蝴蝶呢?」
「我們要看花蝴蝶!」
人群齊刷刷喊起來,把嗩吶聲都壓了下去。吹嗩吶地漲紅了臉也比不過他們的聲浪,只得歇息著,場面一度失控。
「這…」尤崇不知所措,現在和尤琇撇清關係實乃下下策,肯定落一個薄情寡義的名頭來,影響了信譽在外行商都要受牽連。可這幫烏合之眾越吵越烈,該怎麼辦?
在一陣陣花蝴蝶的響亮吶喊下,一道深紫色窈窕身影從高樓盤旋而下,衣裙隨風搖曳,恍若蝶翼凌空舞動,女人身姿窈窕婀娜,落下時帶著的風都有香味,迷暈了周圍一圈人。在眾人的歡呼聲下,尤琇從天而降,與此同時她右手抓著的長白布條隨風飄舞,宛如紐帶般飛向了老太太的棺槨,輕柔地蓋在上面。好似為沉睡著的老人擋住了世俗的喧囂與吵鬧。
「老太太喜靜,你們這般吵吵鬧鬧,莫非有心與我尤家做對?!」鋼扇在她胸前打開,尤琇氣場強大,周圍人都沒了聲響。
他們只是為了看熱鬧而已,要是惹了這位,那鋼扇必要削下他們的腦袋!
「你擋路了。」尤崇盯著她,狠狠道。
尤琇一個人站在車馬前,周圍都是湊熱鬧的群眾,她一人就有千人之勢,壓得鄞都空氣都安靜了幾分。
「讓開…」尤崇忍耐道。
尤琇不語。
「再不讓,我就帶著人馬從你身上踩過去!」
尤琇還是沒回應。
尤崇氣得牙根直顫,一字一頓道:「別以為我不敢…」
尤琇見要有動作,環視了眼人群,大聲道:「這給老太太引路的活,怕是要另尋人來干吧!」
「你說什麼?」尤崇轉身,憤憤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尤琇面色一冷,在眾人的目光下,掏出一本藍皮帳冊,開口道:「舅舅,你從二十歲開始便離家經商,從一窮二白到現在飛黃騰達,你知道你最該感謝誰嗎?」
「…當然是我的母親!」尤崇不知她究竟要做什麼。
尤琇冷笑,她的視線飄向尤蘭,後者像是知道了什麼,搖頭示意她別說。
「錯,你最該感謝的,是我的娘親,你的二妹!」
啪!她一把將帳冊甩在了地上,風吹起帳頁,幾千頁的帳目亮在眾人眼前。
「說什麼糊塗話!我自創業以來都是母親在幫我,你怎麼扯到你娘身上?」
「我看你是吃醉了酒,胡言亂語了!」
尤琇那美艷的面旁此刻冷若冰霜,她嚴肅道:「舅舅不相信,自己可以好好看看這帳,舅舅和我都是經商的,這帳是真是假,自能分辨。」
尤崇聽她這樣說,卻還是不邁步子,他不屑道:「尤琇,你越發無法無天了,如今這般,是要做什麼?打擾你祖母的在天之靈嗎?!」
「究竟是誰打擾?!」尤琇揮袖,喊道:「舅舅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將我逐出家門,迫害我娘親,如今更是恩將仇報,誰在敗壞尤家!」
「…那帳冊是什麼啊,花蝴蝶,解釋一下唄…」
「是啊…」
「好,那就我來告訴你們。」尤琇朝向人群,迎著眾人熱烈的視線,激昂開口:「尤崇當年一窮二百,跟著人學做香料的買賣,結果生意不景氣,不僅沒賣多少,還欠了一屁股債,他哪有錢還上,就瞞著家裡人與西部賊子借了高利貸,誰曾想越欠越多他看著自己性命不保就來找老太太求助,但老太太一生清廉,哪還得上這麼多錢,你們猜怎麼著?」
她語氣憂傷,哽咽道:「為了還債,我娘把原本給她準備的嫁妝和財產都當了出去,那不僅是老太太給她的,還有自己日日夜夜替人做針線活賺來的,全部都拿去填了窟窿,從此以後她與老太太兩人在府里每日粗茶淡飯,燭燈都不捨得點一支,冬日裡蜷縮著取暖,落下的腿疾腰疾…這些,你可知道一點?」
尤崇看向尤蘭,眼中抑制不住得震驚。
「你果然不知道,你同姨媽一道遠去,哪管得了我們這些人的死活…」
尤蘭想要上前調和,被尤琇一語阻止:「今日我說這話不是為了證明什麼,而是想說,你我都是染了一身銅臭味的,自然知道錢財的來之不易,舅舅你是享了祖母、妹妹們帶給你的福氣,可你又還給了我們什麼?你在趕我出府的那日可曾想過我娘借我的名義給你送了多少錢和人脈,你在眾人面前宣揚自己和姨媽兩人成就的時候可曾考慮過我娘的感受?我與你吵遺產,你真當我缺那幾兩銀子嗎?是為我自己討一個說法,為我操勞一輩子的娘討說法,你懂不懂啊……」
此番過後,旁人再無吵鬧調笑聲,具都唏噓感嘆起來,他們看向尤家兄妹們,勸言聲四起。
「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啊,尤大當家,何必做到這份上呢?」
「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坐下來談!」
「是啊…」
尤崇不再狡辯,他低著頭不願再望尤琇。
看見尤崇低迷的神色,尤明玉出來主持公道:「尤琇啊,你也別太怪你舅舅,他也是有苦難言…」
「我告訴你啊,你舅舅為了一處好鋪子已經和別人僵了幾天了,每天都想著拿下,可這錢花出去了也沒個水花,他也難啊…你就體諒體諒吧…!」
尤明玉這一通發言,看似站在了中立面,實際還是把鍋甩給了尤琇。她一聲冷哼,不歡道:「姨媽這通話還是講給祖母聽吧,她愛聽。」
「你…」尤明玉擰緊拳頭,卻被身後的女娃抓住了胳膊,她回頭看向尤芳茵,只見芳茵皺眉搖頭,死拽著,不讓她去找尤琇的麻煩。
「別欺負琇姐姐!」
「你…你個小白眼狼!」
「鬆手,讓你鬆手!」
尤明玉打上她的手,這女娃就是被打紅了也不鬆開,咬著牙不讓她去。
尤琇不忍直視,出言訓道:「姨媽,你騙芳茵去祖母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有一天知道你的目的會怎麼想?」她步步緊逼,「她會恨你,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要逼她同最喜歡的表姐走上陌路…」
「尤明玉,你心裡難道不膽怯嗎?不害怕嗎?」
「她會恨你一輩子,永遠不和你說話,不和你住,連看一眼都嫌煩…她再不認你這個母親…」
尤芳茵痛哭流涕,緊抱著她娘的胳膊不鬆開,張著被打紅腫的小手,無力地拉拽衣袖。
尤明玉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將尤芳茵抱在懷裡,聲淚俱下:「乖,娘不打你了…不打了……」
「娘下次不許騙我……!」
「好!好!娘不騙你,保證不騙你!」她想抹掉女兒的淚花,但自己卻哭得越來越凶。
「娘也不許欺負琇姐姐…我最喜歡琇姐姐了,不許欺負她…嗚嗚嗚……」
尤明玉回望了眼遠站著的尤琇,緩緩道:「我們是一家人……不欺負……」
都說女兒是母親掉下的一塊肉,女兒一疼了,母親更是加倍地痛。尤蘭看著尤琇孤單的身影,心臟一陣陣恍若凌遲一般疼,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要見不到尤琇了。
尤琇,生來就是優秀的,打小就會幫自己做飯、洗衣,能說會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帳目算得比同齡人都快,人人見了就夸,都怪自己…要是自己爭點氣,尤琇也不用吃這麼多苦……都怨自己沒做好這個娘啊……
尤崇在旁聽完後,臉色更加複雜,像攪渾的水泥。若是現在承認尤琇,豈不是把自己往火里推,日後哪有他說話的資格?誰都會說他忘恩負義。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指著那帳本道:「這本帳冊我從未在庫房裡看過,你是從哪裡搞來的?」
「怎麼?舅舅還懷疑帳冊的真假?」
「不。」他搖頭否決,「我只是好奇而已,若你能告訴我,我自認錯誤,向你道歉。」
尤琇見這人走到末路都不忘咬自己一口,心底最後一絲溫情早也被風吹散了。
「老太太自留的帳冊,只有她一人能瞧。」
「哦?那就怪了。」尤崇摸上鬍鬚,冷笑道:「你被我趕出府邸。又怎麼去的後院拿這帳冊?」
「我看…這怕是假的吧,全是你編的!」他頗有破釜沉舟的氣勢,搶過旁邊點香用的火摺子就想把這帳本燒了。
「住手!」尤琇來不及阻止,眼看那帳本就要葬身火海。誰知下一秒,不知從哪射出一枚利箭,把那火摺子從尤崇手裡精確射下,訂在了地上!
「啊!」尤崇嚇得一哆嗦,把帳冊扔得老遠,他看了眼瑟瑟發抖的手,和那鋒利的白羽箭,若是一個偏差,自己這手可就要廢了!
尤琇望向射箭方向,果不其然就是林木榕,她嘴裡咬著根牙籤,朝她揚頭,眼神輕浮,好似在說:你欠我個人情。
還沒等其他人發現,她就被旁邊的單小雨一把從窗口拉了回去,牙籤狼狽地從她嘴裡飛出, 窗戶被咣一聲關緊。
尤琇捕捉到單小雨給她的肯定眼神,面上終於浮現一抹笑意,很快就又消失不見。
第十章
「還好趕上了。」林木榕捂著胸口喘氣,她前夜在遺囑的抽屜里還發現落了一本厚帳冊,沉得和板磚一樣,她看不懂帳,但保持著賊不走空的原則,把它偷了出來,今天在單小雨的掩護下出府交給了尤琇,要是沒這本帳冊,尤琇就沒機會了。
單小雨提前包了個品芳樓正對面的廂房,她建議尤琇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露,一是人言可畏,尤崇和尤明玉在理虧的情況下絕不會無理取鬧,二是讓她順理成章接手尤府,成為尤府新的當家。
看今天的情況,單小雨的計劃成功了。雖然在送靈路上惹事不太禮貌,但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老太太,你要是在天上看著的話,可別怪尤琇…」單小雨對著天花板自言自語。

這場鬧事已經過了許久,看著天色將昏,尤崇只得鬆口,讓尤琇引道,帶著人馬先去安葬老太太,之後的事,就等讓老太太入土為安後再慢慢談。
人群稀稀拉拉也散了,鄞都大道馬上回到了之前吵嚷熱鬧的狀態,商販們重新支起攤子,剛才發生的事件,也就在茶餘飯後的閒言碎語中被再度提起。
單小雨見他們走遠,準備和林木榕商量一下接下來該去哪。
「算了下時間,那批人馬要是真去了汴城尋我們,一時半會兒估計走不了,汴城雖然比不得鄞都繁華,但在人數上僅次於這,要是一個個查,估計要花上幾年。」
單小雨聽完林木榕說的話,生出一股莫名的擔憂:「怕就怕出現意外…」
「對了,那個客棧,官府傳來消息了嗎?」單小雨問道。
林木榕搖頭,想到這,她就生氣,掌心狠拍了下桌子,哼哼道:「上次沒來得及跟你說,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這麼快嗎?」
「不知道。」單小雨懵圈搖頭。
林木榕擼起袖子,生動形象演起來:「那日,我進了官府,按流程,我應該先向護衛說明來由,再等府衙主事傳喚,可問題就來了,我進去時居然一個人影都沒看到,連給我開門的那個護衛都不見了蹤影。」
「然後我就喊:『有沒有人啊?』你猜怎樣?」她眉頭一皺,靠近單小雨,放低聲音,怪裡怪氣道:「我剛喊完……誰知!那門就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打開了……一股寒氣衝到我臉上…吼!嚇死人!」
她捂著兩條胳膊哆嗦,表情詭異恐怖。
單小雨咽口唾沫,輕聲問:「然後…你看見了什麼…?」
林木榕搖晃腦袋,緊張道:「我看見,一個穿著深綠宮袍的男子躺在正中央的案桌上…他沒有一點聲音…就這麼靜靜地,閉著眼睛……」
「死…了…?」單小雨背後生出冷汗,這房間的溫度好像降到了零點,連呼吸聲都變得十分恐怖。
林木榕睜大雙眼,死死盯著單小雨,把她盯出一身雞皮疙瘩。
「你…你看什麼…」
林木榕捂嘴,表情猙獰,顫抖道:「你…你後面…」
「後面…什麼?」
「有…有…!」
「有什麼?!」單小雨脖子僵硬,感覺背後有一雙眼睛在死死看著自己,她怕得快哭出來了。
她機械般慢慢轉頭,還沒等她轉過去,林木榕就張牙舞爪一個飛撲到她身前!
「哇!!!」她大叫。
「啊!!!!!!」
單小雨被嚇得彈起,下意識一記耳光打在林木榕臉上!
啪!
一個大嘴巴子把林木榕打得眼冒金星,東倒西歪走了幾步,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膝蓋一軟滑跪地面,嘴角被打出幾滴口水,命都沒了半條。
單小雨心跳如鼓,她粗喘氣,看環顧四周確認沒髒東西後,才明白過來林木榕剛才是故意嚇她的。
「林、木、榕!」單小雨氣地又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腳。
「嗚嗚嗚投降投降!我投降!」
林木榕雙手捂著紅腫的半邊臉,慘兮兮地側倒在路上,像一個被欺負的小媳婦似的,幽怨地看著單小雨。
剛才那是下意識的反應,單小雨自己也控制不住。她感覺手心都麻木起來,就知道剛才那勁肯定不小。
「林木榕…你沒事吧…?」她蹲在林木榕旁邊,伸手想看看她的傷勢。
林木榕故意把臉撇向一邊,眼中盪出水澤,細若蚊吟道:「沒事…」
臉被她的手捂著,單小雨見她偏要和自己倔,就施力拉住她的手腕,強行掰開她的手,看見那火紅的巴掌印,皮下還有猩紅的血絲。
單小雨皺眉,心底內疚,怪責她:「誰讓你嚇我,我最怕鬼了。」
「我哪知道……」林木榕不服氣,臉被單小雨碰到,疼得她直吸氣,身體左右亂動。
「別動,我給你擦藥。」單小雨出門前特意帶了瓶跌打藥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她雙指沾上藥油,輕柔如羽毛般在林木榕紅腫的臉頰上塗抹、揉捏。冰冰涼涼的感覺舒服極了,原先火辣辣的半邊臉在雙指的揉弄下退了火氣,雖然短時間內好不完全,但總歸舒服了點。
單小雨十分小心仔細,她湊得近,眼眸緊緊看著受傷的位置,呼吸出的暖意撲在林木榕臉頰上,痒痒的。林木榕能聞到她身上衣物的香味,是陽光的味道,她喜歡這個味道。
單小雨給她擦完藥,又觀察了下,確認沒事後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說實話,到底怎麼樣了?」
林木榕拍拍衣服,揮揮手輕鬆道:「哎呀就是那個主事他自己睡著了,我把他叫醒的時候他還白了我一眼,嘴角的口水都沒擦,留了一長條噁心死了。」她做了個嫌棄的表情。
「說重點…」單小雨打斷。
「我和他說了客棧的事情,他說會讓人查的,讓我等消息,然後…我就出來了。」
「沒了?」
「沒了。」
單小雨無語凝噎,這幾句話的事情非要挨一個巴掌才肯解釋清楚?
林木榕心有餘悸,她不敢站在單小雨一臂內,生怕自己又被她下意識的反應偷襲。
「沒想到你居然怕鬼…」林木榕不敢相信,「難道遇見鬼比殺人可怕?」
單小雨收拾行囊,答道:「人怕的東西多了去了,有的人怕老虎,有的人怕蟲子,我怕鬼…挺正常吧…很多人都怕鬼。」
林木榕想笑,卻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地直呼氣。「嘶…哈,你就不怕以前殺過的人變成鬼來找你尋仇?」
收拾的動作停頓了片刻,單小雨沉了聲音,解釋道:「我不怕他們,十惡不赦之人,活著時就與厲鬼無異,死了還怕什麼。」
「啊?那你怕的是什麼鬼啊?」
單小雨轉身,在林木榕好奇的視線下,慢慢開口:「我怕冤魂。」
「冤魂?」林木榕摸不著腦袋。
單小雨腦海中浮現出那黝黑的寬闊宮殿,百千支紅蠟燭環繞在四周,燭光森然,映照出樑柱上盤旋巨龍的凶眸,好像那地府惡獸在睜著紅眸緊盯自己,十月的天氣,冷得如同墜入千年冰窖,自己抱著一襲白裘,蜷縮在牆角,耳邊傳來寒風刀削般的沙沙聲,不時撞擊著緊鎖的門窗。
今日又死人了,朝堂上頂撞女帝,被拉出去五馬分屍…連帶著全家都死無葬身之地…
前日才有一個因為生病誤了上朝,就被女帝命令著懸樑自盡的人,這段時間,無辜受死之人越來越多,他們不配有墳,屍體扔在亂葬崗里就算體面。這些因為女帝而枉死的人,日日夜夜都會出現在她身邊,告訴她自己的冤屈和不甘,蒼白陰暗的臉上噴湧出血淚,撒滿了牆壁、地板,到處都是血紅色。
也許是她長久待在昏暗環境下生出的錯覺……李玥儀是這麼對她說的。
李玥儀又命人添上了蠟燭,可她還是選擇蜷縮在那個昏暗的角落,只有待這裡,她才能聽見外面自然的細微聲音,感受到外頭的風從縫隙中打在臉上的冰冷和刺痛。
「雨眠,你就留在這,每日等我下朝,我想永遠看見你在守著我。」
那張模糊陰柔的臉龐在她耳邊說出最殘忍的話語,剝奪她的一切。
單小雨無法控制地紅了眼,整個身體都在輕顫。
林木榕察覺到她的異常,擔心地從後面環住她的肩,「怎麼了?」
「啊…」單小雨如夢初醒,吸了下鼻子,含糊道:「沒事,走吧。」
她拿起行囊,沉默著打開門,誰知被一夥兒人擋在了前面。

「喲,自己出來了?」門口站著的綠衣男子噓聲說道,單小雨抬頭,看見四個持刀的護衛打扮的人圍著這個綠衣男子。
林木榕一眼就認出了他,趕忙過來說道:「鄞都府衙主事大人!您來是…?」
那男人冷笑一聲,臉上留著鬍渣,也就三十幾的年紀,皺紋不少,人也不高,很瘦弱,像蒲草一般,周圍的護衛與他相比壯得像牛。
單小雨側身躲到林木榕身後,不想吸引這人的注意。
主事把手藏在袖子裡,端了個官方笑臉,說道:「林女士是吧,之前你報的案我已經派人查過了。」
「哦…但主事今日特意來找我,不單單是為了這個吧……?」林木榕暗自移步把單小雨藏得更後面,果不其然看見主事正不爽地看著自己。
「我派人查過,你說的那地方…沒有什麼客棧和強盜。」
兩人詫異,林木榕晃神道:「怎麼可能?!就在鄞都南面的林子裡,沿著小路走便是了。」
「對啊,就是洪村北面林子裡對吧。」
「對…啊…!」林木榕下意識回答,趕忙發覺不對,但為時已晚。
只見男人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兇狠,下三白瞳孔死死盯著單小雨,發出類似毒蛇一般的嘶啞聲:「好找啊……夜雨眠。」
「呵呵呵呵,陛下為了尋你,可是付出了好大、好大的代價呢~」
只聽得嗖一聲!男人的護衛紛紛拔出別在腰間的寬刀,銀光閃爍,瞬息之間劈碎了林木榕周邊的門框,將兩人寬的門口硬生生變成了四人足以通過的大小。
護衛並非等閒之輩,頭兩名配合默契,一左一右交替向林木榕砍去!
林木榕連連後退,木板被踩得嘎吱巨響,護衛迅速突進,兩柄寬刀變著花樣襲來!
「彎腰!」單小雨大呵一聲,林木榕會意,迅速彎腰後仰,將身體折迭成近乎九十度的形狀,兩個護衛的刀刃在她腹部上空划過,帶出兩道銳氣,劈在牆壁上,赫然出現了兩道刀痕!
單小雨單腳踢起面前的長木凳,它在半空中翻了個面,被單小雨接下來的一腳踢飛向護衛處!
砰!
兩護衛被極速飛來的木凳撞得後退了十來步,後撤右腳,用內勁硬頂著才阻止下這木凳,兩股強勁的氣流對撞,木凳瞬間爆裂開來,暫時拖住了兩人。
「走!」單小雨拉上林木榕從窗口飛出。
「這裡不是久戰之地,那幾個護衛尚可應付,但那個男人,絕對不簡單!」單小雨剛看見那綠衣男人時就隱隱有股感覺,她感受到了殺氣,殺氣只有江湖中高超習武之人才會擁有,也就是說,那男人的實力至少在江湖中能排上號。
兩人使用輕功在牆壁與樓房之間來回穿梭,宛如飛燕展翅,路過之處引來不小的騷亂。
頭兩人被木板凳干擾了視線,但男人早就命令另外兩個護衛守在外面,為的就是捕這螳螂!
兩人很快發覺自己被追上,林木榕邊跑邊拉上弓箭,她們跑到一處高低錯落的屋頂上,林木榕在用輕功躍到低處屋檐時,翻身轉向跳下來的兩個護衛,她拉緊弓弦,整個人在空中如彎弓射日般射出一記強有力的箭矢。
箭尖以雷霆之勢劃破氣流,飛向半空中的護衛,被瞄準的那人無處閃躲,拔出寬刀,用刀面打上林木榕的箭。
鐺!
箭沒有按預料之中的被打到一旁,而是直接從中間斷裂,那沒被彈走的紅羽箭尾迅速抖動,空氣中放出一團紅霧,籠罩在了那人臉上。
「啊!」那人哀嚎一聲,重重摔到地上,他的臉像是遇水而化的乳膏般迅速融化,冒出股股白煙,恐怖的滋啦聲好像在油鍋倒入新鮮的蔬菜一般。
那人掙扎幾下再沒了動靜,他整個臉骨都已經被融化成了一坨血泥,粘在地面上,像坨發臭的爛肉。
林木榕得意一笑:「怎麼樣,這箭夠銷魂蝕骨吧?」
剩下的一個人短暫看了幾眼自己的同伴,就繼續追向兩人,眼神中的兇狠更增了一分。
林木榕又繼續射了幾發普通的弓箭,那人輕功不賴,俱都躲了過去。
追逐著的三人來到了一處布料加工鋪子的頂上,這地方高懸著許多竹棍,用來曬乾染色後的布匹。
兩人穿梭在五彩斑斕的布匹里,蹤跡變得極其難尋。
那護衛飛步來到一根竹竿頂部,自上而下尋找兩人的蹤影。
可是看了許久,周圍的空氣都靜了下來,這兩人憑空消失,徹底尋不見。
「可惡!」他咬牙怒道。
「蠢貨,在你正下面!」綠衣男子飛過他身邊提醒,他一個筋斗迅速落地,砸出一個淺坑來。
綠衣男人抽出藏在袖子裡的軟劍,高聲道:「苦膽蛇—復竹,有幸與閉血劍一較高下!」
他揮舞著軟劍,恍若毒蛇甩尾一般向單小雨襲來!
苦膽蛇,江湖裡出了名的陰險之徒,總是在意料外抽出藏著的軟劍取人性命,從不暴露自己的行蹤,就像那草叢中的毒蛇,潛伏著咬上一口。
如今他又怎會看不到單小雨沒有武器,嘴上說著一較高下,不過是想單方面地虐殺。
單小雨冷哼一聲,告訴林木榕:「那個護衛交給你,城北後山竹林會合!」
「好!你小心。」林木榕應聲,吸引走了護衛。
單小雨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她絲毫不懼,迅速拔出插在地上的細木棍,目光緊縮。
「那我就好好會會你!」
第十一章
復竹一把青蛇軟劍足有三尺長,劍柄用暗綠色皮革包裹,劍尾還嵌著一個張開獠牙的三角蛇頭骨。想將軟劍運用到融會貫通的境界極其困難,加之軟劍殺人多施以折磨,千刀萬剮恍若凌遲一般人才能咽氣,因此惹得江湖俠客更加嫌惡。
可這阻擋不了復竹成為李玥儀手下的四大高手之一。
他七拐八扭,踏著奇怪的步伐向單小雨逼近。
單小雨背後生出一股惡寒,木棍被她架在胸前,緊盯著復竹。「有什麼招式,儘管使出來吧。」
他陰森笑到:「急什麼,你不知道我復竹最愛慢慢折磨獵物嗎?看著他們的皮肉被一點點割下,奮力反抗卻又無濟於事的可憐樣子,呵呵呵呵,真有趣~」
單小雨暗罵了聲混蛋,她將木棍持在腰側,做衝鋒狀,後腳用力一蹬,整個人如獵豹般向復竹奔去!
「給過你機會了!」
她躍到半空,木棍從復竹的右上方狠狠劈下!
復竹咧嘴,眼神帶著詭異和興奮,他向自己的左側方撤步躲閃,整個人像個不倒翁一樣將重心轉了一個半圓,在單小雨剛落地的一瞬,立馬甩動軟劍刺去。
叮!
清脆的碰撞聲響起,軟劍如青蛇般纏住了木棍,復竹右臂爆出青筋,猛地向後拉扯木棍。
木棍被他拉了兩個手位,礙於姿勢,單小雨不好發力,復竹冷聲道:「你的劍很厲害,棍法還欠點火候。」
他加大了力道,只見那軟劍越纏越緊,咔哧咔哧,木棍竟然硬生生被他絞裂開來。縫隙蔓延一路蔓延向單小雨,若她此時不鬆手,碎裂開來的竹木片必然要深扎入她手裡。
單小雨使出自身強大的內勁,吼口發緊,與軟劍相反方向強行扭起木棍,裂紋在離她手十厘米處停止了,反倒是復竹的軟劍開始顫抖,發出類似玻璃開裂的響聲,復竹一聽見這,臉唰一下黑了一個度,急忙抽出軟劍。
單小雨眸光一亮,迅速向前頂出木棍,狠狠戳在復竹胸窩處,打得他心停了片刻,只覺得一股蠻氣在自己五臟六腑之間橫衝直撞,他趕忙撤到五米開外,捂著鼓脹的胸口,厲聲道:「你…!」
「噗!」一口深紅色血噴在地上,復竹不敢相信地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只不過是挨了她這一下,就傷他如此深,這廝果真如傳言中一樣厲害!
單小雨的木棍下半部分裂出了朵花來,已然快廢了。
他還不死心,擦乾嘴角的血,直起身,嘲諷道:「這江湖第一就這般實力?哼,不是說殺人如眨眼功夫嗎,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半吊子的小鬼,你的閉血劍法呢?拿出來給我看看啊?!」
「哦…你現在根本沒有劍,哈哈哈哈哈!」
單小雨看著人癲狂的樣子,面露不屑,回擊道:「剛才那一口血不過是送你的見面禮,你這軟劍,倒貼你的功夫,太軟了…」她眼底儘是嘲諷與嫌棄,把復竹看得直竄火。
他一口牙緊咬,軟劍瞬間繃直了身子,聚集丹田內氣於腳下,在單小雨周圍飛速奔,砍斷周圍掛著染布的幾十根竹棍,巨大的染布從天上飛下,恍若一張捕獸大網。
「想擾我視線?」單小雨沉下心,這人的步法靈活敏捷,光憑眼睛一定看不清。她聚精會神,耳朵顫了幾下,將聽覺放至最大。
復竹還在自己身邊環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來了。
「!」單小雨執起木棍刺向自己右後方,恰巧與復竹的軟劍碰了個對面,復竹這次沒有被打退,而是得意地繼續突進,原來那木棍被他的軟劍沿著中間的縫隙劈成了兩半,兩人越往對方那靠近一寸,復竹的軟劍就越往單小雨臉上前進一寸。
眼看著軟劍就要刺到她臉上,復竹知道單小雨已經沒時間退了,他開口大笑,喊道:「死吧!!!」
就算是女帝讓我活捉你又如何,只留你一口氣她也不會怪罪!哈哈哈哈,什麼江湖第一,今日還不是要敗在我手下!
可在即將得逞之時,那塊被他打落的染布忽然扣在了兩人頭上。
復竹在視線被擋的前一秒,眼睜睜看見單小雨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啊?」他圓目怒睜,不等他有動作,那染布就扣在自己頭上,包住了他整個身子。原先是來阻撓單小雨的,現在反倒成了他的牢籠。
單小雨不知從哪拿來一個竹棍,比木棍粗些,她生怕這人聽不見似的,大聲道:「世人說,打蛇要打七寸!不知人的七寸在哪,我看……應是這裡吧!」
她揚起竹棍,以橫掃千軍之勢打到被布蒙著的復竹側脖處!
嗙!
好狠的一下。
復竹立馬翻上了白眼,僵直身子哐當一聲摔在地上,全身開始抽搐,七竅開始冒出血花。
單小雨挑棍撩開染布,看見這人的慘樣,出言諷道:「你為朝廷賣命久了,在江湖上就不知天高地厚,比你厲害的人我見得多,比你狂的倒是少見,也不知是誰給你的底氣。」
男人狼狽地躺在地上,看上去已經瀕死。
單小雨知道他還有氣,上前拉起他的衣領,問道:「告訴我,是李玥儀雇你們來捉我的嗎?還有沒有同夥?」
「唔.…」復竹顫抖幾下,發不出一點聲音。
單小雨伸出一指在他肩上連點幾個穴道,他恍若起死回生般,猛吸了口氣,瘋狂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說!」單小雨將手按在他心窩上,若是他不老實,下一秒便可斷了他的心脈,讓他命送黃泉。
復竹艱難開口,還是那股陰森瘮人的語氣:「有啊…呵呵…咳咳,我只不過是四個人裡面最末的一個而已…咳,呵呵呵,之後還有你好受的呢…你……就等著吧…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瞳孔迅速鎖緊,腹部像個蛤蟆一般鼓氣膨脹,單小雨暗道不妙急忙退步,之間這人的小腹脹成了十倍大,比懷胎十月的孕婦還要誇張,他用那木弱的四肢撐再地上,整個人低趴著,發出嗚嗚的詭異聲音。
單小雨本來還好好地看著這人還有什麼花樣,突然間沒由來的生出一股心絞痛,她捂著胸口艱難呼吸,頭也發脹似得疼,眼前更是冒出白光。
「不妙…」她用竹棍支起身子,前發已經被汗水打濕,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雙唇泛白,臉上一片氣血淤結之相。
難道是毒?
單小雨拚命提氣,卻一點用都沒有,那變得巨大的復竹一點點朝自己爬過來,若是自己再沒動作,怕是要危險了。
可…
「唔…」單小雨眼前已經變得白茫茫一片,好似那覆雪的冰原,耳畔響起冷風的嘶鳴聲,好像有野獸撕咬著她瘦弱的身軀,好熟悉的感覺……
她無力地跪倒在地,復竹離她越來越近,那人之前一定吃了什麼藥,毒氣聚集在他小腹里,剛才那一打讓他氣血混亂,丹田翻江倒海,毒氣借勢竄到他的五臟六腑,在他小腹里迅速膨脹,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劇毒!
眼下這人向自己襲來,自己卻毫無反手之力,單小雨雙唇打顫,不是害怕,而是不甘,不甘心自己就這麼死了,還是間接死在李玥儀手下!
不行…單小雨…你不能倒下…
那脹滿毒氣的復竹整個臉都變成了青紫色,眼球突出,舌頭被擠到外面,駭人至極。
他死死看著跪倒在地的單小雨,用盡最後一絲氣爬到她身邊。
眼看他就要噴出毒氣。
誰曾想,一道紫影從天降下,飄然若飛仙,周圍似有彩光環繞。
飛下的女人摟住單小雨的腰身,單手將她抱離地面。
尤琇腳尖點地,整個人又直直飛到半空,她兇狠地盯著地上爬行的怪物,鋼扇從她腰間抽出。
「去死!」
鋼扇扇頂彈出刀刃。
她擲出鋼扇,刃光旋轉飛舞著猶如陀螺一般,迅速沖向地面上的復竹,只聽得刀刃割肉聲響起,旋轉著的鋒利鋼扇一層層砍開復竹的脖頸,轉瞬之間,人頭落地,大股毒氣伴著血液碰灑在四周,連半空中的染布都不能倖免,撒了好大一片。
復竹的頭滾到牆角,那張鼓脹恐怖臉恰巧看向了尤琇和單小雨處,仿佛還在盯著她們。
尤琇早已不怕這種場景,她慶幸她的雨兒暈著,不然可不得做噩夢,她不允許噩夢接近雨兒。
鋼扇表面經過特殊處理,滴血不沾,回到尤琇手裡時新得好像剛做出來的一樣。
尤琇趕忙將單小雨放平在自己懷裡,探她的心脈。
「還好…只是短時間暈過去了。」尤琇將一粒黑藥丸塞入她嘴裡,又按古照法心經的穴位位置按摩她的手臂,以通心脈鬱結。
果然,單小雨臉色比剛開始已經好了許多,有復甦之相。
尤琇摸摸她的額頭,擔心道:「雨兒,能聽見我說話嗎?」
「唔…」單小雨睜開眼,看見尤琇焦急地望著自己,她的眼角泛出點點淚光,一雙手溫柔地將自己臉上的冷汗擦去。
「尤琇…我…」單小雨頭還是發懵地疼,被尤琇環抱著勉強輕鬆了些。「是那人的毒讓我昏倒的嗎…?」
尤琇搖搖頭,「不敢肯定,我剛才喂你吃的是定氣丸,又幫你把心脈打通,他的毒霧呈黑紫色,我特意看過,所到之處花草皆枯,是十分狠辣的毒,若你受的是這個毒,我怕不只暈倒這麼簡單…」
「不管怎樣,這裡不宜久留。」單小雨打起精神,說道:「他是李玥儀的手下,我的行蹤恐怕已經傳到她耳朵里,再待下去,遲早要被抓住。」
聽到李玥儀這個名字,尤琇一愣,後急道:「你去哪?我幫你!」
單小雨輕搖頭,低聲道:「你不能走,這裡需要你。」
「可…」尤琇聽說過當朝女帝的可怕,放任單小雨一個人逃亡,她於心不忍,總想著做點什麼。
單小雨堅定的眼神顯然在告訴自己不要衝動。她按住尤琇的手,安慰道:「放心,我身邊還有林木榕在,離開鄞都,還有地方可以留我。」
「哪?難道是雪華宮?」尤琇順嘴一說,誰知剛好對上了答案。她臉色忽得一變,生氣道:「段清和不值得深交,你在她身上吃的虧還不夠多嗎?!」
「這人端著一副清高自傲,實際上自私自利,你又往她那跑,就不怕她又搬出什麼理由把你趕出去?」
「雨兒,你別再被她害第二次了…算我求你…」
尤琇是真慌了神,想當初段清和和那些雪華宮人是怎麼傷害夜雨眠的,她記得一清二楚。
單小雨沉默,她的力氣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撐著身子從地上站起,平和道:「我與段清和的往事需要一個結果,此次前去不過是借雪華宮的勢力掩蓋一陣子行蹤,放心…」
她艱難直起背,好像在用纖弱的身體頂起千斤的重量。尤琇看得眼紅,聲音帶上一絲哭腔:「過去你對段清和的感情,真能捨棄嗎…?」
回應她的是單小雨隨風飄舞的髮絲,和一抹淡淡的笑顏。
「會的。」
和段清和的遺憾,與自己對李玥儀的恨比起來,算什麼呢?
第十二章
尤琇牽來花馬,愛撫地摸過它的頭頂,眼中藏著思念:「阿球都長這麼大了…」
花馬呼哧一聲,把腦袋往她手裡頂了頂,長著長睫毛的大眼睛也在看尤琇,一臉的純真無邪。
單小雨幫它撩開礙事的前發,輕聲道:「跟著我過得不好,按理,它應該吃得更胖些才是。」
尤琇笑道:「現在這樣就夠了,再胖,馱著你走幾步路就要喘粗氣,還怎麼趕路?」
「它長得漂亮,毛髮也是油光水滑的。但天生就不是千里馬的料子,我也不好強求它做到千里馬的水平。」
「胖點,看著可愛些。」
單小雨摸得花馬舒服極了,它眷戀地將腦袋輕靠在單小雨肩上,好像一個大娃娃。
「接下來去哪?我送你。」尤琇牽來自己的棕馬,比她的花馬高一個頭,身姿挺拔,肌肉線條更是完美,這棕馬看見這花馬,眼睛都盯直了,一個勁往它身邊靠。
呼哧~
棕馬把頭湊到阿珠臉上,哆嗦著嘴唇好像在親它。阿珠晃開腦袋,揚起前蹄,生氣跺腳,好像那被非禮的女孩。
單小雨哭笑不得,幽怨地看著尤琇:「怎麼你的馬也這麼不正經,看到漂亮的就要貼上去?」
尤琇乾咳一聲,急忙把棕馬拉了回來,一巴掌拍在它屁股上,罵道:「下流胚子!」
單小雨邊安撫受驚的阿珠,邊說:「如今復竹死了,我答應過林木榕去城北後山的竹林找她,但鄞都是否還有李玥儀的眼線,我不敢確定……」
尤琇仔細想了想,提議道:「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城區到竹林,平日裡這條路是小商小販們為了逃官府的查驗走的捷徑,被我偶然發現,我想我們可以從那裡走。」
單小雨點頭,「好,那就這樣。」
兩人上馬,繞過住宅,按著尤琇的指示從林間的一馬寬窄道駛向竹林。
周圍十分安靜,只有馬蹄踩踏樹葉發出的嘎吱聲格外清晰。單小雨忽然想到個問題,好奇道:「小姨,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那?」
尤琇笑道:「我帶著人馬到城西時恰巧聽見了有人在喊叫,我仔細一聽,他們在說看見了武林高手飛檐走壁,搶著要往那去看。於是我一想,是不是你出了事,就過來找你,沒想到看見你暈倒在地上,可嚇死我了。」
尤琇拍拍胸口,驚魂未定,「要是我晚來一刻,怕是這輩子都要在後悔中度過…」
單小雨跟在她身後,不能觸碰她,只出言安慰道:「讓小姨擔心了…」
「可你的舅舅姨媽他們怎麼辦?他們就這麼放你走了?」
尤琇搖頭否道:「當然不可能,他們攔我,但攔不住我,誰讓我本事大呢哈哈~」
「反正從小到大他們就沒攔下我一次,我來找你,又何須考慮他們的想法。」
單小雨沉默片刻,繼續道:「有沒有想過接管尤府…?」
背對著她的尤琇身型有一瞬的停頓,只聽她道:「不,從今以後,我不會和尤府有任何牽連。尤府與我,也無瓜葛。」
單小雨詫異,不敢相信道:「小姨……你…」
她感覺到尤琇有事情瞞著她,但她似乎不願意同自己講,這是她的家事,自己也不好嘴。
兩人繼續無言趕路,直到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尤琇忽然仰天嘆氣,轉過頭,可憐道:「小雨,讓我與你同乘,好不好~?」
單小雨嗯了聲,只見尤琇往後挪了一個身位,鬆開馬韁,張開雙臂,媚笑道:「快來~」
單小雨無奈地搖頭,勾起一抹笑容,兩腳借著腳踏的力,飛到空中,再緩緩落到前方棕馬的馬鞍上,剛落下就被尤琇從後面攬入懷裡。
「嗯~好香。」尤琇貪戀地在她脖頸肩嗅了一口,身心都像被泡在溫泉里,舒展了許多。
她說話都含糊起來,字連著字,聽著像是嬰兒在牙牙學語。「小雨……你走了,可不能忘記留在鄞都的我,千萬不能忘記你還有我這個小姨……」
「知道嗎…?」
單小雨放鬆下身體,靠在她懷中,語氣柔和:「嗯~不會忘記你的…」
她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濕汽,心揪了一瞬。尤琇她…哭了……
尤琇的懷抱越來越緊,後背上的溫度也越來越熾熱,死死環抱著,好像在拼勁最大的力量把她留在自己懷裡。
單小雨講臉偏向她,秀髮掃過她的雙唇,美人含淚,看得人跟著傷心難過。她輕吻尤琇的臉頰,低眉淡笑:「琇琇姨姨是愛哭鬼,比小孩還愛哭…」
尤琇紅唇彎起,甜中又帶著苦澀,反駁道:「誰說的……我不愛哭,我這是被風吹了眼睛,可莫要欺我。」
尤琇吸了下鼻子,誰知眼淚越流越多,她控制不住,埋在單小雨頸窩裡無聲哭泣。
單小雨看著前路還長,放任她傷心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須靠點什麼吸引她的注意。言不能達意,那便用身體力行。
她將尤琇懷抱著她的手捧到自己臉旁,靠在她手心裡,吐氣如蘭:「琇琇姨姨好好記住我……我的臉是這樣的…我的頭髮有這麼長…」
她的手順著發頂摸到發尾,再攀上側腰。「這裡是我的腰…再上面是…」
尤琇止住了眼淚,大氣不敢出,手心被她帶著在她身上游離,雖然隔著衣服,但柔軟細膩的觸感還是讓尤琇起了反應,單小雨這般做法無異於引火燒身,但卻是目前最有效的安撫尤琇的辦法。
單小雨在她動作下泄出一絲嚶嚀,刺激著尤琇繼續煽風點火。
「這裡是…你的胸…」尤琇壞心道,兩手隔著衣物包裹住單小雨的小乳,這小傢伙遇到刺激了慢慢在手心裡脹大,尤琇熟練地揉弄起這飽滿地,大拇指和食指故意隔著衣服作弄兩個小乳尖,把它們變得和小石子一樣硬。
單小雨的呼吸變了個調,兩人光天化日在馬背上苟且,太過刺激了些,不需多少動作,她就像一灘水溶在尤琇懷裡。
尤琇肆意放出自己的信引,將懷裡的女人囚在自己懷裡,任她蹂躪。
尤琇右手摸上單小雨的唇瓣,膏脂一般的小嘴被她雙指挑開,她將富有明顯性暗示的中指和無名指擠入單小雨口中,攪動她的軟舌,勾出絲絲津液。
「唔~」單小雨被她纖長的雙指堵著嘴,舌頭在指間來回舔舐,好似在討好這個不速之客。
尤琇看著單小雨紅著臉陶醉地舔舐自己的手指,眼底顯出火光,她開始前後抽遞雙指,模仿著性器抽插的動作操弄她這張小嘴。
單小雨被她壓著舌面抽遞,尤琇控制著深淺,不讓指尖傷了她的嗓子。被她抽送攪弄著,讓單小雨的下巴上沾滿了晶瑩。
尤琇左手探到她的腿心處,羽毛般輕撫而過,再將掌心貼在上面,跟著馬背的震動,揉弄這偷偷流水的小地。
「嗯…啊~」兩指被拔出,拉出兩條細細的銀絲,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嫣紅的唇瓣被她欺負地紅腫,尤琇強勢地掰過她的臉,吻住她的軟唇,將已經麻了的小舌繼續攪弄吸吮。
「唔~」
馬背上響起吞咽的漬漬聲,尤琇半睜著眼陶醉地看著單小雨與她接吻時的情態,害羞可愛地像個小兔子一樣,可惜還是太嫩了點,憑她怎麼掙扎,還是鬥不過自己。
暗處的手指拉開她的褲角,像條水蛇般探入穴心處,摸到那水潤的一片,尤琇藏不住地開心。
「雨兒可是很想要了~?只是被摸了幾下,就濕成這個樣子…」
她在單小雨耳邊喘氣道:「求姨姨,就滿足你,嗯~?」
馬經過一段曲折的小路,單小雨落下的角度剛好讓陰蒂撞在了尤琇手指骨上,疼中又帶上了爽利,讓她欲仙欲死。
尤琇拖起她的小屁股,沒這下沒有東西給她磨了,單小雨不滿地嗚咽一聲,想要東西來揉揉她的小穴,或者直接插進來,給自己一個痛快。
「說,說想要,姨姨就給你。」
尤琇繼續蠱惑,單小雨腦袋發懵,被情慾牽著走,急道:「想要…姨姨給我~」
用手指插,就像剛剛玩我的舌頭一樣,在裡面攪弄摳挖,把我肏到絕頂,肏到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單小雨露出一抹痴色,身體顫抖,小穴仿佛在歡迎入侵者的到來,開始收縮門戶。那草莓般的穴肉吸起來可是極致的銷魂。尤琇將她屁股往自己胯間抬了些,忍著脹意,含笑道:「雨兒真乖,姨姨獎勵你好的。」
她不等單小雨做反應,就將穴口對準了不知何時探出頭的肉棒頂部,激情上揚的肉棒在空氣中抖了幾下,雄糾糾氣啊昂昂準備在這銷魂穴內馳騁。
單小雨以為是手指,就自己主動壓下腰吞吃進去,沒想到穴口被嬰兒拳頭大小的熾熱物什頂開,才發覺事情的不對。
她急道:「小姨!別……別在這…」
單小雨想將這已經快進去的東西拔出來,卻被尤琇一把按住腰,將她壓了回去,同時,身下的棕馬邁過一道淺溝,馬背上頂,剛好將肉棒一下子全肏入小穴里,粗大的肉棒將緊緻的小穴插了個飽滿。單小雨被這突然的深插頂得眼冒金星,穴肉顫抖著縮緊,水液正對著澆在龜頭上,尤琇舒服極了,頂著她的穴心繼續磨蹭,勾出更多的淫水。
「額啊~」
兩人根本不需要多少動作,肉棒自己就能上下肏弄小穴,在平緩的路上單小雨還好受些,遇到坑窪地段,肉棒就無規律地極速抽遞,每一次都能撞在生殖腔上。
「嗯啊…太深了…唔…出去些…」單小雨覺得內里鼓脹極了,她在馬背上不敢有大動作,只能無力地拍尤琇的腿,讓她將肉棒拔出些來。
「往前趴些,我才好出去~」尤琇說道。
單小雨格外聽話,按照她的意思將上半身低趴在馬鞍上,這個姿勢剛好能將屁股抬起,兩人的連接處也暴露在尤琇眼前。
「好了…嗯啊…」
「快…快些出去…」她快要撐不住了。
尤琇的計謀得逞,她向後移了一點,肉棒被後帶著拔出了三指寬。單小雨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雖然大部分還在穴里,但總歸舒服了些。
「嗯啊~」埋在穴里的肉棒恰好頂在她的敏感地帶,穴肉動情吸吮。
尤琇撩開眼旁垂落的髮絲,露出淚痣,眼神遊盪在動情吞吃著自己肉棒的白衣女人身上。
單小雨此時還沒感受到危險的來臨,她紅著臉用肉棒撫慰自己敏感的穴肉,嘴中不斷泄出愉悅之聲。
尤琇看見前方要經過一段很陡的土路,她提前抓住了單小雨的軟腰,微微抬起身子,將屁股抬離了馬鞍。
「唔~?」肉棒拔出更多了,單小雨趴在背上,感覺到它的離開,難耐地想往後移。
尤琇單手握住馬韁,另一隻手握住單小雨的腰,等到棕馬走到陡路上,單小雨身子跟著馬開始上下顛簸。
這時,尤琇忽然頂胯前傾,肉棒猛地插入空虛的穴內,發出啪一聲淫響!
「啊~~」
敏感點被狠攆過,粗硬的肉棒毫不留情在穴內馳騁,搗得穴肉咕嘰咕嘰冒出水花。
「雨兒,雨兒…」尤琇紅了眼,揚起馬韁讓馬跑地更快些。
啪啪啪啪
每走一步尤琇就往前頂弄一下,胯骨狠拍在她的穴口處,把那拍得紅慘慘的。
尤琇猛插了幾百下,馬背的顛簸把單小雨抬起又放下,肉棒好像在四面八方操弄自己,她受不了,眼尾刺激出了淚花,哭道:「唔~不要了……啊……太快了……」
「啊~啊啊啊…」
單小雨已經不知高潮了多少次,尤琇在馬上插得又狠又重,自己無路可逃,只能被她按在馬背上欺負。
水液順著馬鞍流到地上,灑出一條「淫路」來。
尤琇尾骨傳來酸澀,單小雨的肉穴簡直就是名器,越插越上癮,越插吸得越緊,那環狀的小口更是可人,忍不住想要狠頂進去肏弄。
「額啊…啊…」單小雨腦袋昏沉,肉穴都快被肏麻了。
尤琇最後一次揚起馬韁,棕馬對空嘶鳴一聲,揚起前腿整個身子跳到了半空。
「啊!」單小雨嚇得緊抱住馬脖子,落地的一剎那肉棒猛頂開生殖腔,整個龜頭都塞了進去。
「啊!!」
單小雨腦中白光一閃,穴肉死絞著肉棒,下身碰出大量乳白水澤,尤琇不再忍耐,濃精噗呲一聲噴入宮內,注滿了這小地方。
「唔~雨兒…」尤琇繼續射精,身上生出一層汗,她拉開自己的衣襟,雪白的肌膚上下起伏,半露出的酥胸更是嫵媚。
單小雨無力地趴在馬背上,哭唧唧地含著她的精水。
「討厭你……」
這句話在尤琇聽來毫無威懾,倒像是勾引她一般,她趴下身子,壓著單小雨,在她耳邊輕道:「乖雨兒…乖孩子…」
尤琇愛撫她的發頂,看見了她藏在頭髮里紅透的耳尖,忍不住又在她臉上親親咬咬。
第十三章
鄞都北部有一大片翠綠的竹林,春天時竹筍長得旺盛,引來眾多農戶採摘,這裡的竹筍無論是煮湯還是炒菜都是一等一的鮮美,屬於是大周出了名的美食。
現在筍季已經過去,那些嫩筍變得澀苦、難嚼,沒有百姓願意花高價買這不和季的嫩筍吃,采筍的農戶也大多離去,竹林這才恢復到以前的寧靜狀態。
陽光透過枝葉,照在女人的臉上,映出一片斑駁。她斜靠在竹子上,眼下惺忪。
「怎麼還不來啊…」
林木榕打了個哈欠,烈日當空,平常還覺著熱呢,這處竹林倒是涼爽的很。四周安靜祥和,如果可以,她真想在這搭個小窩,每到夏日就來這避暑。
「嘿嘿~」林木榕傻兮兮笑著,仿佛已經能過上悠閒自在的生活。
還沒等她從幻想中抽里,旁邊就傳出來奇怪的聲音。
只見一個男人被五花大綁在地上,眼睛像是被打了一拳一樣腫脹發紫,嘴裡被硬塞了一塊破布,只能發出嗚嗚聲。
他掙扎著,想脫離,可這繩子不知用了什麼綁發,他越動鎖得就越緊,最開始還能扭身子呢,現在連動個手腕都費勁。
「唔唔!!!」他怒看旁邊的女人,好像要把她活剝了去。
「吵死了,叫什麼叫!」林木榕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嫌棄道:「手下敗將就要有手下敗將的樣子,留你一命是姑奶奶我對你的賞賜,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還想著沒事找事?!」
男人似後悔又憤怒,咬著麻布嘶吼,兩隻眼睛瞪得像青蛙。
這就是單小雨讓林木榕解決的那個護衛,一開始這人躲掉她的箭,讓林木榕覺得他有幾分能耐,誰知道就是個空架子,打了不過三回合就被自己生擒,林木榕開始後悔沒一開始就解決他,不然就不至於和單小雨分開。
「誒…擔心她幹什麼,她那麼能打,還要我操心。」林木榕拍拍腦袋,打斷了顧慮。
她將視線投向在地上蠕動的男人,留著他好像沒什麼用…要不殺了他?
林木榕打量了下周圍,確認沒人後,彎起一抹陰暗的笑容,慢慢走到男人旁邊。
「嘶…這地方這麼愜意,讓你死在這,會不會太煞風景了…?你看那邊的水溝怎麼樣,我覺得挺稱你的,哈哈。」
她拿出麻布,男人猛咳了兩聲,嘶啞道:「我呸!」
「你才臭水溝,你全家臭水溝!」
林木榕咬緊了後槽牙,起身一腳踹在男人面門上!
「啊!」男人痛喊著,一顆門牙被她踢落在地。
林木榕在地上轉了轉腳踝,低聲威脅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沒人教過你嗎?」
男人開合腫脹的嘴唇,憤憤道:「老子生來就是這脾氣,有本事殺了我啊!」
他從一開始就看不起眼前的女人,不就是一個會耍弓箭的中庸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長得也是皮糙肉厚,難以入眼。要說還是那白衣服的小娘子還漂亮些,復竹倒是會挑人,留了個母老虎給自己。
林木榕見他眼神在自己身上亂晃,噁心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
她忍著噁心,厲聲問道:「 除了那個綠衣服的,還有沒有人在追查我們?」
男人切一聲,不屑道:「派我們來都是給你們倆面子了,真把自己當根蔥了還。」
「我@¥%!」林木榕就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死到臨頭了還如此狂妄,上輩子是個城牆嗎?氣得她粗口罵了幾句。
男人吐了一口血沫,嘲笑道:「我才不會和你說另外三個人呢,呵,那囚魂鎖和羅漢掌你就是看一眼就要被嚇得屁滾尿流,跟別提那個羅剎,呵呵……」
林木榕無語地看著他,想笑又不敢笑。
「你繼續。」林木榕「好心」提醒。
男人白了她一眼,「等復竹把那什麼夜雨眠抓回去,你離死也不遠了。」
「為什麼?」林木榕好奇了,自己從沒和李玥儀結下樑子,她要自己命幹嘛?
男人剛想開口,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猛地偏過頭,不再言語。
「嘶…你剛剛還告訴我那三個人的名號呢,怎麼這個問題就不說了啊?」
「誰告訴…!」男人忽然意識到什麼,激動地左右亂晃,呵斥道:「混蛋!你用了什麼骯髒的手段,敢套我的話,你個殺千刀的!」
「有本事放開我,我定要取你人頭!」
他罵聲震天,吵得林木榕腦袋疼,自己第一次見到這麼蠢的人,真是又蠢又不要臉,活在世上都是髒了空氣。
她實在受不了,隔著麻布拿起一坨地上的馬糞,一把把它丟到男人嘴裡。
「吃屎去吧你!」林木榕叉腰看他在那邊作嘔,笑得肆意。
她現在知道了,還有三個「高人」在追殺她們。囚魂鎖和羅漢掌自己好像聽過…嘶…好像在西北的一次比武上看到過,實力是很強大,幾十場下來未嘗一敗,本以為冠軍要在兩人中間出,結果半路殺出來另一號人物,幾下就把兩人打趴在地。至於那人是誰,時間太久遠,林木榕實在記不清了,當時只是跟著單小雨當觀眾湊熱鬧,哪想過會以後會遇見。
不過那最後一個羅剎……自己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難道是江湖上新出的高手?
還是找機會問問單小雨吧。
「…她怎麼還沒來。」林木榕等得花都快謝了,也沒聽見個動靜。
……
在她等待之時,一陣清風划過竹林,把竹葉吹得唰唰響。
被馬糞塞了滿嘴的男人剛還在噁心中,忽然聽到了前面什麼聲響,好像是懸在屋檐上的銀鈴被風吹動發出的脆響。他呆了一瞬,突然開始不顧一切地掙紮起來,崩潰大哭道:「她們來了!她們來了!」
「不要…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男人的癲狂把林木榕一嚇,她張開弓,瞄準了男人面朝的方向。那個鈴聲,她也聽見了。
「不要!啊啊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別殺我!別殺我!」男人狼狽地掙扎,好像那黑白無常要來索他命似的。
剛才還叫囂著,現在已然沒了氣焰,像個瘋子般磕頭求饒。
那銀鈴聲越來越近,還有十幾步的距離就要來到兩人眼前。林木榕臉側流下一滴汗珠,吼口上下浮動,弓弦被她擰死在手裡。
只聽那銀鈴聲停了一瞬,眨眼間,一根銀刺從竹林中飛來,比林木榕的箭還要兇猛!尾部帶出的氣浪將周圍的竹葉全部打了個粉碎!
男人瞪大了雙目,下一秒,銀刺就從他的眉宇中心穿過,將他腦後的粗竹都打出一個拇指寬的洞口!
林木榕整個人都在顫抖,強大的氣勢壓得她胸悶,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艱難。她的箭遲遲不發,哪怕看見了竹林里那人的身影,恐怖的氣息讓她宕機在原地,與那案板上的魚肉別無二致。
男人已死,竹林中飛出五六個黑衣女人,她們的長髮被束在頭頂,任何一處裸露的皮膚都被黑紗覆蓋,只露出一雙無光的黑眸。她們拔出腰間的長刀,包圍了林木榕。
林木榕未將弓放下,她知道後面還有人沒出來。
「究竟是誰?!為什麼還不出來!」她吼完,這些黑衣女人的刀迅速逼近了自己的脖頸,只要她們願意,林木榕立馬血濺當場。
竹林中的人邁出步子,腰側的銀鈴叮叮噹發出脆響,放在平日裡是很好聽的旋律,可在這,就是閻王的催命曲。
林木榕大氣不敢出,緊盯著那處,直到看到那人出現在自己視線中。
女人的勁瘦身材被渾黑色麟甲包裹著,麟甲下的黑牛皮被養護得極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墨黑色斗笠幾乎蓋住了她整張臉,只有在微微偏頭的時候,比如現在她在看林木榕的時候,林木榕才能看清斗笠下的「真容」。
她的左半張臉戴著一塊黑鐵色的凶鬼面具,右臉是人臉,但皮膚很蒼白,暗紅的唇瓣抿成了一道縫,鋒利眉宇下的眼神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一點光彩。墨黑的瞳孔盯得林木榕直發毛,想到那銀刺是她的手筆,林木榕更不敢松下神經。
女人後腰有一把環首橫刀,足足有三尺多長,刀鞘和刀柄無不都是漆黑色,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女人邁起黑皮靴,往林木榕這靠近了幾分,似乎在仔細打量她。
林木榕見她暫時沒有殺自己的動作,放在了弓,強忍著恐懼,問道:「你是誰?」
女人沉默了許久,林木榕還以為聽不到她的答案,正當她要拋出下一個問題時,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
「大周禁衛撫司。」
林木榕驚訝這人說話的方式,毫無感情波動,每個字像是被她從嘴裡推出來,還沒落地呢就斷了氣息。
而且這女人聲音太年輕了,她暗自又觀察了下女人,雖然與自己差不多高,但從走路的姿勢,還有身材來看,絕對要比自己小,甚至可能比單小雨還小。
這個猜測讓她更加慌張,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強的實力,她這次碰上硬茬了…
「我沒見過你,你這是要做什麼?」林木榕看了圈包圍她的人,各個都很不好惹。
女人的手在腰間的鈴鐺處摩挲,愛撫似地將她握在手心,喃喃道:「有人告訴我,她在這。」
她?林木榕咽了口唾沫,這人.不會也是來找單小雨的吧…
大周禁衛撫司,又是李玥儀的人?!
林木榕想死的心都有了,剛送走了一個禍害,又來一個無常,李玥儀你手下到底還有哪些妖魔鬼怪。
女人見林木榕沒有回應,猛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單手抬離了地面。
「說…她在哪?」
「呃!」林木榕的脖子好像要被她掐斷,她掙扎著敲打女人的手腕,根本無濟於事。她急道:「你……你掐著我…我還怎麼說……」
啪。
她又被女人放了下來,趕緊咳了幾嗓子,好像死而復生般粗喘氣,短短几秒,脖子上就已經有了駭人的紅手印。
林木榕從下往上注視女人的眼睛,露出一個怪笑:「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個過路的,哪知道你在找誰…?」
只聽見利刃出鞘聲響起,一道寒光架在林木榕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環首刀刀刃上還用古語刻著字,林木榕不懂,她只知道單小雨再不來救她,她就要死了。
女人的眼中冒出凶光,沉聲怒道:「說…」
時間緩慢流逝,林木榕閉口不語,心裡祈禱著單小雨快點來。
求你了快來救我!這傢伙我打不過啊!
她急地快哭了,天知道這人什麼時候失去耐心讓自己人頭落地。
不多時,女人果然氣豎了眉,刀口越發逼近林木榕!
「不說,就死!」
女人話音剛落,竹林忽然颳起一陣強風,把竹葉吹得在空中旋轉飛舞,大片竹葉宛如蝗蟲過境般向這裡衝來!
狂風還攜眷著塵土,迅速蒙住了竹林中所有人的眼睛。
筆直堅挺的翠竹都被狂風吹得一邊倒,在場眾人皆亂了腳步,被狂風迷得睜不開眼。
黑甲女人的銀鈴猛烈搖晃,在風聲下尖叫咆哮。
只見狂風過去,林木榕呸呸幾聲吐出嘴裡的灰塵和竹葉,灰頭土臉地望向四周,除了這個黑甲女人,其他人全都倒在地上,宛如沉睡一般,沒了氣息。
「發…發什麼事了?」林木榕錯愕,難道是有人來過?可自己沒聽到腳步聲啊…
黑甲女人顯然也很震驚,她拉開地上一人的黑紗,只見她脖子裡泛出一片深紅,是頸脈斷裂後噴出的血留在體內,但是脖頸處卻沒一點割痕,簡直是完美無缺…
「無血而死……閉血劍法……!」女人慌了神,迅速望向四周,急切地想尋找那一抹身影。
狂風過後,周圍再度頓入寂靜。
出手之人並未出現,女人的銀鈴也停止了響動,一切都歸於最初模樣。
女人按下顫抖的右手,無暇顧及杵著的林木榕,自己一個人頓入林子裡,不見了蹤影。
片刻後,林木榕才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單小雨眉頭緊鎖,神色凝重,緩步朝林木榕靠近,眼中似有懷疑和生氣。她望向女人消失的方向,怒道:「為什麼你會在這…」
「墨兒……」
你為什麼成了她的手下?!
第十四章
想到剛才那場面,林木榕還是一陣心悸。她悄悄貼近了些單小雨,氣虛道:「你認識她?」
林木榕以前不是每日都跟著,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們只能靠書信往來,單小雨到了哪,遇見了什麼事情信里偶爾會提一嘴,其餘大多都是讓自己小心些,林木榕寫的信也是如此。
再見單小雨時,她整個人都像變了似的,林木榕當時就覺得單小雨經歷的肯定不止她信里寫的那些。
單小雨不想瞞著林木榕那個黑甲女人的事,尤其在看到她脖子上一道淺紅的血口時,自責更盛。
她從腰間拿出掛著的小瓷瓶,倒出些珠白色粉末,林木榕非常自覺地彎下身子,讓她給自己塗藥。
單小雨邊塗邊說:「許久以前,我途徑過一座漁村,當時天下還不太平,北部的夷人侵擾邊境,先帝舉國護衛邊境穩定,國內防禦空虛。恰在此時,海上賊寇從東部乘虛而入,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那座漁村因為賊寇猖獗,已經幾個月沒出過海,全村百餘口人皆是面黃肌瘦、餓殍遍野。」
「我初到那漁村,就有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娃娃捧著個比她頭還大的木碗,來要吃的。」她語氣變得溫柔,慢慢道:「當時其他人都躲在遠處看,他們不敢靠近我,生怕我是來搶掠他們的賊寇。可那個小娃娃不怕,我看見了她掩蓋在黑髮下的真摯雙眸,閃亮亮的,像黑珍珠一樣,我心一軟,把隨身帶的乾糧都給了她。」
她語氣忽又變得冷漠,說道:「就在那孩子開心得跑回去時,我親眼看見那些個躲在後面的,見到那碗里的吃的,一個個都像餓虎一般,張牙舞爪,吼著朝那孩子撲去,他們打成一團,四五個成年人壓著一個小孩子欺負,把她碗里的吃的搶了個乾淨……連那個木碗都摔成了兩半…」更多免費好文盡在:ji le 1.co m
林木榕聽後沉了臉,嚴肅道:「後來呢?」
「後來……我把那個娃娃扶起來,帶著她去屋子裡塗藥…」單小雨吸口氣,聲音有些顫抖:「我看見她渾身上下都是傷……不光是剛才被打出來的淤青,還有以前的舊傷,拳腳的占比很大,甚至還有棍棒,布滿在了瘦弱的小身體上…」
「我問她為什麼其他人怕我,你不怕?她說:『因為你好看,長得像我娘,我不怕』。我又問,剛才那些人是不是經常欺負你,她沉默了許久,你猜她和我說什麼?」單小雨看向林木榕,林木榕搖頭。
「不知道。」
「她說:『你別生他們的氣,他們已經餓了很久了,本來那些東西我一個人也吃不了。』」
林木榕愣住,苦笑道:「可憐的孩子,被欺負了還在體諒別人。」
「後來呢?你幫了那個孩子?」
單小雨搖搖頭,語氣更加悲傷:「我沒在那裡逗留很久,和那個孩子也就那一次遇見,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像從村子裡消失一樣。」
「等到幾個月過去,朝廷終於能派兵鎮壓賊寇,可已經晚了,幾個月的時間,那些原來苟延殘喘的人早就入了黃土,周邊村落也不知被打劫了多少回,等到官兵到時,周遭都是殘垣斷壁,一點活物都看不見。」
「我以為她也沒挺下去,就在我想離開時,看見被官兵包圍的賊寇老巢那升起一道沖天的火光,那時正處傍晚,火光一下照亮了整片天空,宛如白晝。」
「賊寇的寨子易守難攻,官兵久耗不下,上面又派人來催,於是領頭的一怒之下打算玉石俱焚,一把火點燃了寨子,無論裡面有誰,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林木榕越聽越難受,她輕拍單小雨的背:「他們的做派,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都是些人面獸心的骯髒東西。」
單小雨冷笑,啞聲道:「我趕去時,親眼看見那個漁村裡的孩子被綁在寨子大門口,連同其他百姓,被賊寇抓來當人質。除非是官兵瞎了…才看不見他們…」
「當時火已經燒得猛烈,我無暇顧及其他,只能衝進去先把那個孩子救了。」
林木榕心停片刻,慌道:「那麼大的火,你一個衝進去?!」
「再大的火又能怎麼樣呢,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燒死嗎…?」
「…」林木榕沉默。單小雨繼續道:「我給那些人鬆綁,能跑的,嗆了一鼻子灰,逃了出去。不能跑的,解了繩子依舊原地等死……」
「就在我幫那個孩子解繩子時,屋頂已經被火焰籠罩,梁木全都變了形,一塊塊從上面砸下來,那個孩子看到我頭頂有東西掉下來,想也不想一下,就一把把我推了出去,她力道大得驚人,我在外面看著她被掉下來的帶著火的木頭砸了臉,火焰像條游龍一般躥上了她的臉……她在地上無助翻滾,最後力竭昏倒在地…」
「我帶她尋醫,好不容易救回了她,卻因這場意外讓她左臉毀了容。」
林木榕嘆息,「能活著就已經是奇蹟了,你也別太自責…」
「嘶…那這麼說,那個黑甲女人就是你遇見的那個孩子?!」
單小雨點頭,臉上愈加憂愁:「我看她頭髮、眼珠都是墨黑色的,就給她取了個墨字,我一直叫她墨兒,那個黑甲女人絕對是她…錯不了的。」
「她腰上掛著的那個鈴鐺,是我給她的,在我與她分別時,她求我要的唯一件東西…」
單小雨說了這一番話後很是疲憊,回憶那段往事,覺得處處讓人心疼、窒息,那些瘠瘦的村民、姦邪的賊寇、虛偽的官兵,還有那個善良的苦命孩子…
林木榕忽然問道:「那你有去打探過這孩子的家世嗎?她親人可還安在?」
單小雨搖頭,遺憾道:「我查過,漁村的人都說她是自己一個人到這的,那時候還沒有賊寇侵擾,一戶心善的人家收留了她,後來賊寇來擾,那戶人家也死在了刀下,她就一個人勉強度日。」
「我還聽他們說,那孩子夜晚做夢的時候,會念叨話語,他們說那孩子是奪了她娘的命才降世的,是惡胎,因為她每晚都說著娘親別死的語…」
單小雨不屑道:「我從未聽說過惡鬼投胎,不僅不報復傷害她的人,還為他們辯護。這般說辭,愚蠢至極。」
「是,但她如今怎麼又投入了李玥儀的麾下,還學了這麼強的武功?」林木榕疑惑道。
這才是困擾單小雨的地方,為什麼兩人再見時會是這樣的身份?
單小雨躲在林子裡沒有出聲,她第一眼看見那個女人,認出她時,差點控制不了自己,為了不暴露,她強忍到狂風襲來,才借竹葉解決了黑衣人。
林木榕也想到了那些人的死法,好奇地環視了下單小雨,驚訝道:「你不是沒劍嗎,那些人怎麼解決的?」
單小雨聽了她這話,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笑道:「你猜啊,猜對了,你就是天下第二個會閉血劍法的人了。」
「喂,你這不誠心為難我嗎!我怎麼知道你的絕世功法啊?」她雙手叉腰,憤憤嘟囔。
單小雨笑得歡快明媚,捂著嘴發出唔唔聲,打趣道:「等你會了,我就昭告天下,就說林木榕會了夜雨眠的絕世神功!以後你的門檻啊,也要被踩破嘍~」
「單小雨,真有意思啊~?」林木榕切一聲,她知道單小雨是鬧著玩的,自己有顆大慈大悲的心,如果調笑自己能讓單小雨放棄垮張苦臉的話,林木榕我還是被她笑一輩子吧,唉,我真是個菩薩啊~
林木榕嘖嘖點頭,單小雨最見不得她這副自我陶醉的小樣,拍了下她屁股,大聲道:「走啦!還留在這,不怕被追上來啊?」
「追就追唄,反正你也能解決了!」林木榕賤嗖嗖笑道。
「哼。」
這話不錯。

「嘻嘻,尤琇給了好多錢,我要吃頓好的!」林木榕抱著鼓囊的錢袋又跑又跳。都怪那些個奇葩,她們兩人沒在鄞都享受多久就又要行路,還讓不讓人活了。
「是是…不過離了鄞都,就很難遇到大酒樓了。等到了雪華宮,吃什麼,就由不得我們決定了。」
兩人策馬穿梭於竹海間,剛才下了點毛毛雨,山林里生出一層薄霧,朦朧如蠶絲。陽光被雲彩掩蓋,竹林愈加清涼,配上那若有若無的黃鸝叫聲,真真是一個休閒避暑的妙處。
雪華宮坐落在滄瀾山腳下,背靠九幽大瀑布,四周被蒼綠包圍,南部還有一彎月形湖泊,周圍人稱其為落仙湖,據說真的有天上下來的仙人到湖心處休憩。
如此依山傍水的寶地,自然是江湖人嚮往的習武天堂。
按路線,著急的話,入夜前就能趕到。
但單小雨看著林木榕騎馬轉悠來轉悠去,東瞅瞅西摸摸的樣子,就知道她們肯定來不及。
單小雨盡力搜索腦中的記憶,查找周邊有沒有落腳的地方。
「我記得…京都有戶許家,祖上三代都是達官顯貴,門庭豪華,傳聞連抹布都是蠶絲做的。據說他們在滄瀾山下新修了一處避暑用的閒莊,我們或許可以借住一晚。」
林木榕問道:「你和他們有交情?」
「沒有啊。」單小雨單純道:「我只是聽說,相互都不認識。」
林木榕撇嘴:「那他們怎麼能同意讓我們住啊?」
單小雨想了會兒,攤手道:「那怎麼辦嘛~我們就先去看看,就算磨爛嘴皮子,我也要試試。」
林木榕呵呵笑了兩聲:「你還真是自信哈。」
「沒辦法,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放心,我有經驗!」單小雨拍拍胸,一臉的自信。
林木榕選擇相信她,畢竟在尤府門口她都要被單小雨精湛的演技折服了。
「嘶…不對呀…」林木榕琢磨著「我們這樣子,除了不缺錢外,和流浪漢有什麼區別?」
這話單小雨就不愛聽了,她反問道:「哪個流浪漢會武功,還被人追殺的?」
林木榕拍腦袋,說道:「對!不是流浪漢,簡直就是逃犯,說不定李玥儀還真通緝我們了呢!」
「林木榕!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真是的…單小雨無語地看她,真想把她那張嘴擰下來好好修理一下。
「希望這許家沒有什麼恩恩怨怨,也希望這家人心地善良,別把我們倆賣了。」
林木榕面朝蒼天合手拜了拜。
事實上,單小雨並非完全沒有計劃。雪華宮屬於江湖出了名的正派,是明面上聚集江湖人士的地方,因此為了兩方安定,朝廷不摻合這裡的事情,一切皆由宮內自行打理。與之相對應的,雪華宮也要履行自己名門正派的職責,誅罰姦邪,培養正道人才。這許家閒莊的位置剛好就在雪華宮的勢力範圍內,就算官府來抓人,也要看雪華宮的臉色行事,單小雨早就告訴過段清和自己會過去,想必這消息早已經在雪華宮傳開了吧。
段清和知道自己是一塊人人都覬覦的魚肉,包括雪華宮,都對自己的功法眼饞。單小雨想到最開始進入那巍峨禮堂時的情景,就生出諸多感慨。
當初視我如草芥,不知這次前去,那些個長老、管事、弟子又會用什麼眼神看我。
鄙夷、蔑視、羨慕、嫉妒、懷疑…
呵。
要不是從段清和的話語中明白這麼多年來雪華宮不僅一點長進也沒有,反而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時,她還真沒那麼大的自信和底氣重新回去。
飽足思淫慾,過去江湖動盪混亂,雪華宮作為正道魁首,成績確實耀眼,但如今天下太平,江湖人士失去了打下名望的機會,加上朝廷的搜查和限制,大部分人只能過上漂泊無依的生活,養活不了自己,這積累了豐厚財富和名望的雪華宮,就被人的私慾一點點蠶食了。從上至下,從裡到外,單小雨在書中看過無數這樣的例子,也親眼見過許多門派從輝煌走向沒落,僅憑段清和一人想要改變這局面,只怕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想到段清和,單小雨心裡又是一陣不自在。
她總覺得段清和變了…究竟是哪變了呢…說不清……
第十五章
烈日炎炎,皇宮外的地磚被曬得如烤盤一般滾燙,無聲催趕著來人的腳步。守門的太監大汗淋漓,熱浪好似將他帶入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渾身都受著炙烤,他可惜自己不是那齊天大聖,即使受了這般折磨,也不會得到什麼。還是要守著著無聊的皇宮,聽著裡面日日夜夜不斷重複的管弦絲竹。
厚重的宮門阻擋了外頭的火熱,燭光代替了陽光,搖曳在陰沉的宮殿內。正中心的明黃色龍椅上橫躺著一個衣衫半解的長髮女人,她撐著頭,手指隨著音樂的節奏緩慢悅動,嘴中哼著同樣的調子,臉上惺忪倦怠。
四個白衣舞女背對著她,她們的身形相似到了極點,腰細、臂白,臀圓…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隨著絲竹聲,有人跳得嫵媚,有人跳得颯爽,有人大開大合,有人細膩窈窕。舞姿各不相同,卻都保持著同一原則,就是從不面對躺著的女人。
這般雜亂無章的舞蹈,女人倒是看得極為入迷,嘴角彎起一抹笑意,瞳孔散了神,已然沉浸在了這種鶯歌燕舞的氛圍中。
黑紗龍袍半遮掩著她優美的身材曲線,那本應端正、莊嚴的龍椅在她的襯托下,透出邪性和鬼魅來。
李玥儀把玩著自己的長髮,鼻子輕哼。
「唉~無聊。」她不屑地止住了這場表演,嘆息道:「都是假的……雨眠……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我呢?」
那陰戾的面龐吐露出萬分可憐的話語,讓人不寒而慄。舞女們等在原地,沒有她的指示,誰都不敢亂動。
李玥儀看著她們的背影,與記憶中的身影相比,總是能找到那麼一些不同的地方,終究是東施效顰…她神色忽然變得冷漠,目光再無剛才的情愫,看著這四個似像非像的身影,她只覺得內心憋著團火,讓自己恨不得把她們撕碎。
舞女們屏氣凝神,但凡多一個動作,觸怒了這個陰晴不定的女帝,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恰在眾人緊張之時,太監的聲音打斷了寂靜的氛圍。
「稟告陛下,禁衛撫司羅剎求見!」
李玥儀眼光一閃,這句話仿佛將她從幻境拉回現實,她呼了口氣,道:「見。」
吱~
宮門被緩慢推開,外頭的陽光像支侵襲來的軍隊,放肆地占據了地盤,將昏暗擊碎。
來人背對著日光,在地上投下了一道修長挺拔的黑影。腰後的長刀隨著腳步打在金屬鎧甲上,同她的鈴鐺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宮殿內格外引人注目。
女人發覺了前面這些舞女,忽然止住了腳步。
李玥儀冷笑道:「怎麼不走了?」
女人沉默不語,她向後握緊了刀柄,眼中露出凶光。
李玥儀看見她的動作,表情中露出一絲期待和興奮,繼續挑撥道:「我特意選的,她們像雨眠嗎~?」
「呀…我忘記了,我只看到她們的背影,不知道她們的正臉長什麼樣,但是背影都像了七八分的話,正面想來應該也有幾分相似吧…你說呢?」
女人握著刀柄的手嘎吱作響,那黑鐵面具在燭光下如惡鬼現身,渾黑的眼神好似冒出紅光,恐怖極了。
李玥儀輕點腳尖,輕鬆道:「殺了她們。」
嗖!
她話音剛落,女人就迫不及待拔出橫刀,身軀如獵豹般左右飛馳,刀氣一路打滅了幾十根蠟燭,還沒等舞女們發出一個字,她們就已經身首異處,雪白的衣衫飄散在地上,正中心開出一朵朵鮮紅的花骨朵,慢慢盛放,好似那冬日寒梅,美艷無雙。
躲在暗處的樂師圓睜雙目,冷汗如傾盆大雨般落下,顫抖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女人轉了個刀花,上面的鮮血隨著動作甩到周邊,有幾滴直接打在了幾個樂師臉上,嚇得那幾人向後一倒,直接暈在了宮殿里。
李玥儀從始至終都沒往那看一眼,她把玩著手上的戒指,問道:「人呢?」
羅剎收起刀,也不行禮,站著回應道:「出手了,但沒露臉。」
「呵!」李玥儀咬牙,怒笑道:「好一個沒露臉!這麼說,你是空手回來的?」
「復竹死了,但不是她的手筆,一定是有人在幫她。並且,她身邊還跟著一個拿弓的女人,從沒見過。」羅剎回答道。
李玥儀面色一凝,低聲道:「她現在要去哪?」
「也許,是雪華宮。」
這句話好像觸碰到了李玥儀心底的防線,她情急道:「死也要把她帶回來,越快越好!」
混蛋…
你去找她……呵…呵呵…你怎麼敢去找她……?!
李玥儀攥著扶手的指骨發白,額角爆起了細長的青筋,憤怒嫉妒的火焰又一次將她燃燒吞噬。
「明白。」羅剎只是短短地回了句,不等李玥儀下命令,就轉身離開了宮殿。
望著這人的背影,李玥儀的怒火又變了個方向,轉到了這個放肆無禮的黑甲女人身上。她後躺在龍椅中,用僅她能聽見的聲音念叨著:「羅剎…她叫你墨兒是嗎……」
「你憑什麼配她這樣叫你?」
李玥儀兩眼一眯,嘴角又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那場大火沒燒死你真是個奇蹟…真是同你娘親一樣,命過於『好』了些。」
「可惜啊可惜,當年的太女是我,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也是我,我施捨給你的身份和武功,你這輩子都還不上來吧……」
每每看到她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李玥儀就沒由來得憤怒,尤其是猜到她用這張臉在雨眠面前賣力討好時,自己真恨太后只搞死了她娘,沒把她一起送上黃泉。但轉念一想,她有另外半張被面具覆蓋的恐怖面龐,那或許才是她羅剎本來的面目,她又釋懷了,在心裡嘲笑自己和這怪物生什麼氣。
「等到把夜雨眠帶回來,我也不是不能大發慈悲,認一認你這個『妹妹』。真不知道雨眠會是什麼反應,啊…想想就有趣~」

滄瀾山腳下,許家閒莊外。
單小雨和林木榕各自拿著兩根掛著樹葉的枝椏,蹲著躲在草叢裡,觀察這個許家閒莊。
「哇~一個避暑用的地方就修得這麼大、這麼豪華!真是奢侈啊…」林木榕嘖嘖稱奇。
單小雨觀察著,忽然鼻子動了一下,她推推林木榕,問道:「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啊?」林木榕也鼻子動了動,一開始沒聞到,誰知這股味道忽然更重了,她捂著鼻子道:「這什麼…這麼難聞!」
不是臭味,是一股很奇怪的氣味。
單小雨環顧四周,立馬發現幾個侍女拎著一個個黑罐子走了出來,她們走到一處淺坑裡,將罐子裡的東西倒了進去,臉上也是一陣難以言喻的表情。
單小雨示意林木榕別出聲,她自己一個人摸索著靠近,將兩根欲蓋彌彰的枝椏擋在臉前,好像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似的。
「天吶,這藥聞著就讓人泛噁心,小姐她怎么喝得下去的呀。」
「唉~小姐真可憐,請了那麼多郎中都沒看好病,藥都喝了好幾輪了,愣是一點好轉都沒有,眼看著快要成親了,要是耽誤了,可怎麼辦…」
「你小聲點…別被夫人聽見了!」
侍女們七嘴八舌議論著,倒完了藥渣,就重新回到了府里。
單小雨等到她們走遠,悄悄靠近她們站的地方,看見了裡面黑色的藥渣,伸手捻了一點,擋在鼻下輕嗅。
「人參、黃芪、當歸……嘶,還有些是什麼?」
林木榕也跟了上來,好奇道:「這是治什麼的呀?」
單小雨搖頭:「能分辨出的都是尋常補血的藥材,還有一些認不出來,難聞的味道也多半是這些東西散發出來的。」
「看來這許府千金得了病,還一直沒治好。」
單小雨念叨著,心裡琢磨著對策。
一般來說,這許府肯定不好進,自己要另闢蹊徑,想點別的法子,不如…就從這病下手?
單小雨心裡有了打算,她把林木榕拉近,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林木榕眼睛慢慢睜大,懷疑道:「這能行?」
單小雨眼神清澈,點頭肯定道:「放心,你就照我說得做!」
林木榕半信半疑,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單小雨見她磨磨嘰嘰的,自己拿了點藥渣塗在林木榕嘴角和下巴上,又把她的頭髮搞亂了些,讓她看起來像在地上爬過一樣可憐。
「去吧!」她拍拍林木榕的肩,示意她按照自己說的做。
林木榕清了清嗓子,來到許家閒莊門口,兩手握拳,開始心理建設。不久後,她猛敲大門,喊道:「救命啊~!救命……咳咳咳咳……救命~」
她聲音嘶啞,像個快斷了氣的病人。
單小雨默默給她豎了個大拇指:演得真像!
「咳咳咳咳!救命…」
「有沒有人來救救我啊~~~」
聽見她哭天喊地的聲音,許府出來人打開了門,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半躺在地上的可憐女人,害怕道:「你誰啊?」
林木榕見人來了,撲通一下抓住了她的小腿,哀嚎道:「求…求你救救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快死了…咳咳咳咳!」
那個侍女嚇得想把她手拉開,林木榕力氣大,愣是沒一點鬆動。
「你…你你你你幹嘛吖!這裡是許府,你別死我們門口。」
「我…咳咳咳,救救我……救救我…」
林木榕在地上亂動,好像犯了癲癇一樣,讓在一旁看戲的單小雨憋笑憋得胸疼。
那侍女見這人真要死了,急忙喊道:「夫人!夫人快來!」
「什麼事啊!吵吵鬧鬧的,不知道茜兒在睡覺嗎?!」
裡面火急火燎出來一個雍容華貴的美麗婦人,她看見地上的林木榕,也傻了眼,結巴道:「你…你是誰啊?」
林木榕悄咪咪抬眼看了下這婦人,全身的華麗錦絡,腳踩著金絲繡鞋,露出的酥臂上戴滿了金銀玉飾,女人面容姣好,十分富態,沒有一點老氣,就像那盛開的牡丹花一般,尊貴美麗。
「啊!我的胸好痛…我要死了……咳咳咳!」
單小雨也看見了那婦人,一眼就知道她就是許家家主許傑的夫人,立馬提起裙子,一路小跑趕到了林木榕身邊。
「哎呀!你看看,你怎麼又亂跑呢!」她將林木榕扒到自己懷裡,將她嘴擠成一個「O」型,急道:「是不是又忘記吃藥了!都說了多少次了,藥不能停。」
說罷,她將腰間那個小瓷瓶倒出粉末,在林木榕震驚的視線下一把塞進了她嘴裡。
「唔!」
這藥不是剛剛給我塗傷口的嗎?!還能口服???
單小雨捂著林木榕的嘴不讓她出聲,轉頭對站著的婦人說道:「抱歉抱歉,這人是我一個病人,總愛亂跑,這不今天又忘記吃藥了,打擾了夫人,實在抱歉。」
秦鷺看了眼被捂著嘴憋紅了臉的林木榕,慢慢問道:「她…沒事了?」
「啊?」單小雨反應過來,放開了林木榕。
「我……啊呀!沒事啦!真是神清氣爽啊,單大夫妙手回春、妙手回春!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原地蹦了起來,張開了四肢手舞足蹈,把眾人嚇一跳。
「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不會腦子上有點問題吧…秦鷺這麼想著。
她將視線投向單小雨處,好奇道:「姑娘年紀輕輕,醫術竟這般好?」
「不足掛齒…只是會一些皮毛罷了。」單小雨謙虛道。
林木榕回歸了正常,贊道:「哎呀單大夫你就別謙虛了,你可是醫聖的入室弟子!天下哪個大夫能比得過你啊!」
單小雨汗顏,她又開始瞎掰了…
秦鷺聽見這名號,來了精神,笑問道:「這竟是真的?」
「那是那是!單大夫妙手回春,不光是我,還救了好多人的命呢。哎呀…唯一可惜的是,醫聖招她回去,我想著在她離開前來謝謝她,沒想到半路突然犯了病…唉~又麻煩單大夫了。」
林木榕抓起單小雨的手上下搖晃,一把鼻涕一把淚。
秦鷺還沒出聲,旁邊的侍女先急起來,說道:「求單大夫幫忙,小姐她得了病,可否請大夫出手相助!」
「小瑩!怎麼這麼沒禮貌。」秦鷺攔了她,自己拉起單小雨的手,懇切道:「若是單大夫不著急,可否在許府留段時間,小女得了怪病,請了許多人都看不好…若是單大夫能出手相助,只要許府有的,我都可以給!」
她目光真誠,單小雨假裝思考了會兒,才說:「也行,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啊,大夫請說!」秦鷺聽見她答應,喜笑顏開。
單小雨看向林木榕,可憐道:「我要把她留在身邊,不然她又要忘記吃藥了。」
林木榕見她們都在看自己,背著手四處張望,吹起了口哨。
秦鷺看了看,認定了這人可能有點毛病,點點頭:「好,那兩位就別干站著了,隨我來吧。」
計謀得逞,單小雨朝林木榕比了個耶,兩人對視一眼,都樂開了花。
第十六章
兩人剛踏入這許家閒莊,恍如那漁人踏入了桃花源般,被眼前的美景迷得神魂顛倒。
「閒莊有三院,兩位現在到的是醒春院,院子裡種的都是春天盛開的花朵,現在正值春末夏初,這些花開得正好呢。」被秦夫人喚做小瑩的年輕侍女介紹道。
醒春院中心有一汪清泉,一塊三人高的假山屹立於泉邊,石上多孔,造型如笛,風穿過這些空隙時,發出陣陣歌聲,好似真有人在輕吹竹笛,時緩時急,時頓時動,就好像這來去自由的風,變幻莫測。
假山下種著成片的虞美人,隨著風的吹拂,搖晃腰肢,美艷動人。
院周種著連排的綠樹,張開的枝椏織成一張翠綠的大網,遮蓋了烈陽,把整個庭院帶入了秋日般的涼爽的氛圍中去。
「如今小姐病著,吹不得風,夫人就命令把這裡裝飾成招待客人的地方,將後面的芭蕉院收拾出來給小姐住。」
「那最後一院是幹嘛的?」林木榕好奇道。
小瑩表情頓了一瞬,下意識望向前面的秦夫人,見她沒有阻攔,才繼續道:「最後一院平日裡沒人打理,位置偏遠,開始時是有人住的……但最後也都變成了空房…」
她說完後抿了下嘴,似乎不太願意提起這個話題,尤其是當著夫人的面。
秦鷺自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開口道:「現下茜兒還在睡覺,小瑩,你先去準備些茶點送過來。」
「是。」侍女得了命令,十分懂規矩地離去。
三人坐在涼亭中,單小雨一直在觀察這個秦夫人,從她出現到現在,一直在轉手腕上的翡翠鐲子,似乎有什麼心事…
單小雨出言問道:「還沒請教夫人該如何稱呼?」
秦鷺收回思緒,露出笑臉,說道:「叫我秦夫人就行,您是單大夫,我已經知曉了,不知這位是…?」
林木榕回答:「全名林木榕,夫人隨意怎麼叫都行。」
秦鷺點頭,只是淺笑了下,不再言語,她將關注點拉回到眼前這個白衣小姑娘,語氣略有探究:「姑娘是我見過年紀最輕的大夫了,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些京都花重金請來的老頭,一個個看過我女兒後都搖頭說自己治不好,我想著總不能白請吧,就讓他們出個藥方,試試能不能救,可這藥已經喝過幾輪了,茜兒她還是同最開始一般,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唉,那些名貴藥材可真是打了水漂了。」
說至此,她忽然拉住了單小雨的手,表情真摯:「既然單大夫是醫聖的弟子,想必定有好辦法治好我的女兒。」
「只是不知單大夫是否同他們一樣需要很多名貴藥材和器皿……莊裡所存已經見底,出去採購怕是也來不及……」
看她低眉失魂落魄的樣子,林木榕怕她因為這些原因反悔,立馬說道:「夫人放寬心,只要單大夫有一雙手在,令千金准能回到以前一樣健健康康的!」
「那是最好了~」秦夫人彎了眉眼,一切仿佛預料之中。
她左右看了眼,疑惑道:「小瑩怎麼還沒來……我去催催她,二位先歇息著。」
說罷,她拿起桌上的小扇輕晃離去。
林木榕見單小雨表情有些奇怪,便問道:「怎麼了?」
單小雨看著她,林木榕的這張稱得上野性帥氣的臉泛起笨來還挺可愛,不知怎的她就喜歡林木榕這樣子,意外寵溺道:「傻~」
「急著去回應人家。」
「剛才一點都沒聽出來這秦夫人話里的意思?」
林木榕皺眉,「嘶」了一聲:「啥意思,不就是讓我們救她女兒嗎?」
單小雨搖頭,解釋道:「我剛還懷疑呢,這麼大戶的人家,居然輕易相信我真是所謂的醫聖的徒弟,這場戲不光我們在演,她也在演。」
「剛才她話里的意思就是讓我們明白別想從這撈到一點好處,許府不是傻子待的地方,她秦夫人也不是傻子。至於我是不是大夫,會不會治病,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們自己送上的門,她省了筆請人的費用,沒有貴重藥材,可能是因為之前有人靠偷藥材去倒賣賺錢,她提前幫我們封死了這條路。那麼最後就只有兩種結果,一,我真是醫聖的徒弟,可以妙手回春,但我先前已經說明自己是在行善積德,她也不用付出多大的代價,最多犒勞一些辛苦費就行;二,我根本不會治病,被她發現,以詐騙行竊的名義送我們見官府,搜刮我們身上所有財產,橫豎都是她贏。」
林木榕張大嘴巴,突然感覺先前的努力全都白瞎了,原來一直被她捏在掌心裡玩弄,難怪感覺她看不起自己的樣子,原來是自己根本不夠格與她較量。
她剛剛那眼神絕對是在嫌自己蠢,嗯,沒錯!
「看來京都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這城府…」
單小雨安慰她:「其實也能理解,她還沒慌到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不可能輕易相信來路不明的人。」
林木榕揉揉腦袋,鬱悶道:「那該怎麼辦,你有信心治好千金嗎?」
「不知道…我還沒見過她,要真是怪病,我就算再努力也比不過那些真正的大夫。」
林木榕瞬間覺得這未來真是可以一眼望到頭,要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這麼單純就好了,兩人還需要這麼累嗎?
「我們只是想借宿一晚,怎麼事情越搞越複雜了呢?」
「唉~」她長嘆一聲趴在桌上。
既然沒有退路,不妨迎難而上。
單小雨環視了圈院子,每一處花花草草都安排了侍女照料,過道上也不時走過持著棍棒的護衛,比起尤府,這裡熱鬧多了。
但是…好像除了秦夫人,就再沒看見許府其他成員了?
一個小侍女端著一盤精緻的點心走來,剛放下,單小雨就按住了她的手,問道:「打攪了,秦夫人不在,關於千金的病情,我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可否告知府里還有誰比較了解的?」
「這…」這個小侍女犯了難,只道:「夫人不願意我們這些下人靠近小姐,莊裡能知道小姐近況的怕是只有許……呃,沒有。」她說到最後的名字時意外挺住,急忙捂了嘴。
「許…家主?」單小雨迷惑,如果是她爹的話,知道病情再正常不過了,為什麼要東掩西藏的?
誰知這小侍女聽到她怎麼說,反而是不解地看著她,疑惑道:「大夫這是指誰?」
「啊?」
難道不是許傑嗎?
小侍女慌忙搖手,解釋道:「大夫看來您沒來過我們這。」
「家主早在四年前就去了,現在莊裡的大小適宜都是夫人做主。」
單小雨這才明白,原來許家家主早就死了,自己躲在小村莊裡,還真不知道這些事情,看來,五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啊…
「既是如此,那如今許府就剩下夫人和千金在嗎?」
「嗯……對…也不對…」小侍女猶猶豫豫,就像之前的小瑩說院子一樣,有事情壓在了心裡。
兩人還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秦鷺就已經帶著東西回來了。
小侍女見她來了,兔子似地逃了出去,只留下亭子裡的兩人乾瞪眼。
「真奇怪啊…」林木榕也察覺到她們一個個都藏著秘密。
秦鷺眼睛瞥見那慌張逃跑的小侍女,眸光一沉,側頭輕聲對旁邊的小瑩道:「去問問,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小瑩點頭,從後方繞離。
「久等了。」她笑著讓下人端來茶盞,邊倒邊說:「雨前龍井,配這蘇點,正合適,兩位嘗嘗~」
單小雨吹開水面熱氣,輕抿了口,淺笑道:「雨前龍井是好茶,夫人能拿出來招待我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可想而知夫人平日裡也是樂善好施之人,我們兩個過路人都能討來一杯龍井喝,要是遇到了貴人,怕是用明前龍井也不夠的。」
秦鷺笑得富有深意,她暗嘆這女娃娃說話有幾分意思,把我捧上高位,讓我在她救下茜兒後拿出更加豐厚的禮來。
不過這「貴人」你究竟擔不擔得起,就不得而知了。
秦鷺拿出的雨前龍井不算庫存里最好的,她若看不起兩人,大可拿些普通茶葉應付一下,如今這般做不過也是寄予了一些虛無縹緲的希望罷了,萬一呢,萬一真能救下女兒,她甘願被嘲笑心機深。
單小雨率先開口,先發制人,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夫人您離開後我還想著從別人那打聽一下千金的病症,可沒人知道,經過詢問才知,原是莊裡只剩下了您和千金,無意冒犯…」
「啊…」秦鷺忽然鬆口氣,身體都不那麼緊繃了,她說道:「無事,這些事情人盡皆知,大夫第一次來所以沒了解,不能怪你。」
「先夫四年前就身染惡疾病故了,當時也是這樣,尋遍了名醫都治不好,也許是天意吧……」秦鷺搖搖頭,雖然斂了笑意,但沒見著有多大的悲傷。
「我如今就這一個女兒,眼看著她要成家了,卻還發生這種事,著實是…唉…」提及女兒,她又變了副樣子,眼底流露出真情。
單小雨在和秦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林木榕閒的無聊,點心被她吃了大半,人家細嚼慢咽,半塊點心就能磨一個下午,她囫圇吞棗,一口就大半個,糕點在她肚子裡膨脹開來,她撐的難受,坐立不安。
「抱歉啊…我有些難受,你們先聊,我去外面逛逛…嗝。」她立馬離開座位,生怕再待下去自己丟人要丟到姥姥家了。
單小雨掩唇藏笑,幫她解釋:「夫人別見怪,都是點心太好吃了,她控制不住。」
「能吃是福,但是總歸要看著場合不是?」
「是,我之後同她說道說道。」單小雨應下了。
剛還說能吃是福……
秦鷺抽出一條淺紫色繡花手帕,開始擦拭她的鐲子,喃喃道:「不過她這樣倒是像茜兒小時候,餓急了偷點心吃,結果撐得兩天都吃不下東西…」
她笑吟吟的,愉悅又惆悵:「真不知道嫁過去那個女乾還會不會像我一樣寵著她…雖然對方是個正人君子,名聲也是極佳,但好人家總有好人家的規矩,她要是待得不舒服…大可回自己家住…但…」
「看來千金的良妻夫人是千挑萬選過的。」單小雨善意打斷。
「那是自然!」秦鷺忽然來了興致,說話聲音都比剛才大了,說道:「那人可是我親自登門拜訪的,確實長得不錯,說話間的談吐、舉止都沒得挑。」
「結婚就要找一個好人,要是遇到品行惡劣的,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她說著說著,忽然低了聲音,揉帕子的手也愣在原地。
「唉~單大夫您看著也不大,我同你說這些有些咸吃蘿蔔淡操心了,別放在心上。」
她喝了口茶,壓下堵在嗓子眼裡的話語。
單小雨沉默,是啊,要是遇到壞人,就要後悔一輩子…
只是好人會變壞,壞人也會變好,世界黑白交織,既無絕對的黑,也無絕對的白。人心就像大山,有著陰陽兩面。
單小雨不知道秦夫人這般誇讚的女乾到底是誰,她也不想知道,人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自己牽扯進其中不過是徒增因果罷了。
日落西山,夕陽的餘暉又映紅了遠方的天空,比起她們剛離開村莊時看到的那片夕陽,這次要更昏暗些,頗有種山雨欲來的氣勢。
單小雨腦海中浮現出幾道人影,命運的枷鎖讓她們綁到一塊,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引來蝴蝶效應。段清和、尤琇、李玥儀、墨兒…林木榕,還有未曾露面但遲早要出現的人物,早早就被推上了棋盤,在這繁雜詭異的天下大局裡拼搏、廝殺。
單小雨也曾幻想過要是自己只是一個普通坤澤,不會武功,安居一隅,會不會也像這秦夫人說的一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結果就是,她根本不需要幻想。
既然身邊人都會武功,為什麼要認為會武功對坤澤而言是一個特殊的標籤。不過都是會困在感情泥沼中的普通人而已,清高如段清和、殘忍如李玥儀,哪個不會因為感情而慌亂、糾結。單小雨游離在不同感情中,傷過、痛過、恨過,這些感情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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