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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書 (32-38)作者: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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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7: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三十二章
在山花爛漫時重逢、在月圓佳節中巧遇、在下一個冬日守候…自己幻想過無數種可能,每一天,都精心打扮著,生怕她再見到自己時沒留下一個好印象。
等了一天又一天,沒等來她,卻等來了自己要成親的消息。 晴天霹靂…莫過於此…
之前所有的幻想在現實面前都化為了灰燼,但自己還是不死心…
萬一…萬一你會在我成親那日來見我呢?
萬一你早注意到了我,只是苦於一個時機,一個能將我帶走的時機。
這是我最後的幻想,荒唐得不可思議的猜測。
放在話本中,這種極致浪漫的場景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的機率,也會發生。
可惜現實不是話本,幻想終究是幻想,如夢泡影。
當親眼看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來到自己眼前,卻與另外一個女子親密非常時,這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許茜心裡想再看她一眼,彌補之前的遺憾。她將視線轉去一瞬,就被那處場景給燙了回來。
看得越清楚,越發覺得自己可笑。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她小聲念叨著,揚起一抹苦澀極了的笑容。
單小雨…不,夜雨眠…
她視為朋友的人,唯一一個願意因她絮叨的人,唯一一個願意教她武功的人,沒想到會與自己的恩人有聯繫。
難怪了,她一個坤澤,會這麼強大的武功,若非形勢所逼,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踏入許府這地方來吧…更不會與我這種什麼都不會的傻瓜做朋友…
許茜鼻中酸澀,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扎入皮肉中,好似這樣的痛苦,才能讓她保持清醒的頭腦。
她緩慢艱難地移動腳步,朝著她不得不面對的場景前進。 這邊單小雨還在為林木榕擦藥,兩人背對著許茜,沒有留神身後的動靜。
但段清和站在旁邊,原先她的目光集中在單小雨的動作上,聽到聲音,她第一個偏頭去看。
只見一個華服纏身,俏麗稚嫩的女子朝這裡走了過來。珠釵金飾在女子沉重緩慢的腳步中發出「叮鈴叮鈴」有節奏的旋律,讓人想到山澗中的一彎小溪流沖刷沿岸鵝卵石的聲音。
女子的臉色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痛苦極了。段清和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她看了看忙活著的兩個人,見她們沒空搭理自己,只好先一步走到了女子眼前。
許茜見她獨自前來,更是忐忑,前進的腳忽然後退了半步,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跑出來了。
現在縮回去…也來不及…
「我…」她想開口,又不知說什麼好,心跳震得腦袋都嗡嗡響。
「你是?」段清和不咸不淡問道。
許茜心停了半個拍子。
她不記得我…?不對,她本來就不認識我…
「我是秦夫人的女兒,許茜。」她解釋道。
段清和露出明白的表情,重新看了眼她,似是在觀察她的身份對不對。
許茜覺得她好像與自己隔了十萬八千里一般遙遠,明明臉是這張臉,聲音是這個聲音,但這目光是那麼的陌生、冷淡,簡直快要把自己給凍死。
最初的那雙閃亮細膩的眸子去哪了?
她不甘心地抬頭直視段清和,妄圖從中扒出自己心裡想要的模樣。
段清和被她直白炙熱的視線看得一緊,開口道:「既然是許小姐,那便坐會兒吧。」
「你娘親她…」她會回頭望了眼秦鷺的方向,見徐長風還和她聊著,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於是她接著道:「她有些事情,你若是想找她,就先等一會兒。」
許小姐…
多麼冷漠的稱呼。
連第一次見她的單小雨都可以叫自己一聲姑娘,難道姑娘兩個字只有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才喚得出口嗎?可單姐姐早知道自己是許府小姐,也能叫自己姑娘,為什麼……?
「我不是來見娘親的。」我是來見你的。
後半句,許茜沒說出口。
「這邊鬧出了好大的動靜,我好奇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她話音剛落,便與段清和擦肩而過,一路走到單小雨旁邊,忽然出聲道:「單姐姐也不告訴我您有這麼強的實力,不然我可要抓緊機會讓你多教我一點。畢竟能得江湖第一的真傳,可是別人做夢也盼不來的。」
不怪單小雨沒發覺,連林木榕都沒聽見她的腳步聲。 經歷過剛才那麼多事,兩人面上有些掛不住,面對秦鷺和許知文,她們可以油嘴滑舌、瞞天過海,但面對許茜,騙她了這麼久,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你都知道了?」單小雨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林木榕塗好了藥,挪出來一個位子給她坐。
許茜剛一坐下,單小雨立馬坐到了她對面,抓起她的手,誠懇道:「要是怪我騙你,儘管罵我打我都行!別自己憋著。」
「我知道這一時間很難接受…我也不想騙你的…」
許茜打斷了她話,輕輕搖頭:「人都有難言之隱,我懂。」 單小雨見她表情酸澀極了,心裡愈加不好受。許茜將她視作朋友,她也將許茜視作朋友,有時她更像是許茜的姐姐,照顧這個年紀輕輕、稚氣未脫的女孩子。
許茜反握住她的手,往常單小雨會比自己的體溫高一些,自己犯寒症時她便會給自己暖手,如今反過來了,許茜從未感覺自己這般熱過,身體里好像有一個火爐在熊熊燃燒。
「單姐姐,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恩人嗎?」她問道。 「記得,她救了你。」
許茜又問道:「那我畫的那張畫,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沒看出來過?」
單小雨一愣,想起她的那張男女都瞧不出來的畫作,尷尬道:「我…確實沒看出來畫中人是誰…」
許茜洒脫一笑,輕快道:「不怪你單姐姐,我又沒學過這個,當然畫不好。」
「只是若我能畫得再像一點,今日的相遇會不會不一樣了…?」
「相遇?」單小雨被她這個詞說得糊塗,她正了神色,看見許茜眼神飄忽,眉宇間壓著說不出的愁緒,以往的她可不會這樣。
「莫非……你找到她了!」單小雨驚訝道。
林木榕與段清和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過來,單小雨左看右看,這院子裡除了這幾個人就沒別人了,難道是剛才來過的?
唐子絡?不會吧……
許茜視線瞥到段清和身上,從下而上看著她,直到看見對方的神情從置身事外的冷淡變為驚異與緊張。
單小雨順著她的視線,一點點移到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身上。
轟隆隆—
晴空一聲響雷
「不…這…」
這太湊巧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許茜想得快瘋了的恩人,居然是段清和?!
她盼了這麼久的人,居然在剛開始便與自己在許府外邊做那檔子事?!
「不…」單小雨實在難以接受,連說了好幾個不字。 許茜的眼眶中積滿淚水,她艱難道:「單姐姐,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我只是……只是很不服氣,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捉弄我。」
「剛才我都看見了,你與她感情很好,我不會橫刀奪愛、棒打鴛鴦,是什麼就是什麼,這結果我也認的……」
「不是的!」單小雨拍桌而起,激動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段清和,段清和!你來說,是不是一場誤會?」
誤會?是指許茜把自己當作她的恩人還是與單小雨感情很好? 段清和更傾向於否定前者。
「許小姐,或許真的是誤會呢…?」
「可能你看見了一個同我長得差不多的人,或是…聽錯了?」 「就是啊…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林木榕在一旁補充道。 許茜將頭搖得迅速,連連道:「你們不明白,我不會看錯的…那一瞬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而且,我親耳聽見了別人叫她掌門,她有是雪華宮的,難道雪華宮還有另一個掌門嗎?」
段清和現在是無比希望有另一個掌門了。
她在腦海中搜索記憶,試圖想起一星半點來。
片刻過後,她才回應道:「記起來了,剿滅狼山幫那日,我在馬車裡救過一個女子。」
至於這女子是誰,段清和早不記得了,全天下令她銘記於心的女子,除了單小雨,就沒有別人。
可單小雨看她的視線貌似不太好的樣子…
林木榕長「啊」了聲,眼睛在三人身上反覆跳躍,從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段清和是許茜恩人,許茜和單小雨是朋友,段清和又愛單小雨,這麼離奇的事情都叫她們遇上了。
然而令在場四人沒想到的是,還有更離奇的事情在後頭。 徐長風帶著秦鷺來到這裡,秦鷺抬頭看見許茜跑了出來,急忙提起裙擺趕到她旁邊,著急道:「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讓你在屋子裡好好養病嗎?」
許茜看見了她臉上的狼狽,嘆道:「娘,我都知道了……別再瞞著我了。」
「知道?你知道什麼?」秦鷺反問道。
許茜才發覺自己從未同她說過這事,急忙圓場:「知道…單姐姐她不會醫術……」
原來不是她的身世…
秦鷺心底暗鬆了口氣,她罵道:「還單姐姐,她就是個騙子,別同她在一起!」
說罷,她作勢要將許茜拉走。許茜推不開她的手,回頭又看了眼段清和,她故意迴避了視線。
「清和…段清和…」
原來你叫這個名字…

許茜被拉到一旁,後面的徐長風慢悠悠來到她面前,臉上的皺紋曲起,笑道:」原來這位就是令千金,確實出落得花容月貌,哈哈哈哈。」
「長老謬讚了,小女身子骨不好,已經瘦了很多了。」秦鷺的手撫上許茜的肩膀,明明是依靠的姿勢,卻給人一種囚禁在原地的錯覺。
徐長風越看越滿意,他說道:「許府的教養是極好的,平常人家的姑娘能有千金的半分風采便是天大的好事了。要我說還是在家中修身養性來得實在,別學那些江湖人打打殺殺,落得一身血氣不說,還風餐露宿,好不可憐。」
徐長風詞話意有所指,秦鷺沒大聽出他說的是誰。
「既然今日見到了千金,那老夫便可同千金聊聊婚事了,你見過她了嗎?」
許茜微怔,徐長風怎麼會聊她的婚事?她不是雪華宮的長老嗎?
秦鷺率先開口:「長老,她日日待在這裡,哪裡去見賢婿?」 「哦…也對。」徐長風又笑道:「沒見過就見一下,免得日後成親兩人生分。」
說罷,他朝那邊三人看去,開口道:「清和,過來見你的未來娘子!」
段清和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不可思議道:「師父,你說什麼?」
反倒是單小雨先反應過來,手中的瓷瓶蹦呲一聲出現了一道裂痕。段清和看向她,疑惑道:「你聽到他剛才說什麼了嗎?」
單小雨閉口不語,睫羽顫抖,心底壓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氣。 旁邊的林木榕瞬間冷下了臉,她一把撲到了段清和身上,死拽著她的衣襟,大聲罵道:「你個混帳!」
「原來要和許茜成親的人是你!你簡直瘋了,既然有婚約在身,為什麼還要過來找她!」
林木榕情緒激動,壓得段清和喘不上氣。
「放手!」她掙開林木榕,氣急上頭,反駁道:「什麼成親,我從未知道此事,簡直是空穴來風!」
「你還裝,秦夫人可是口口聲聲說過她見過你的,這種大事,你全然不知?太可笑了吧!」
「你這個混帳東西,看我不…」她作勢要打上去,被段清和反手抓住了手腕,她呵道:「你冷靜一點!」
「雪華宮每逢佳節都會邀請各地人員赴宴,秦夫人見過我再正常不過,但是這成親一事我真的沒聽過,這麼就立婚約了?!」
莫名其妙,實在是莫名其妙,段清和恨不得長一百張嘴來為自己解釋清楚。
「這麼說…是誤會嘍?」單小雨淡淡問道。
「當然!」段清和斬釘截鐵,她甩開林木榕的手,對著徐長風大喊道:「師父莫不是搞錯了,我從未立過什麼婚約,更不可能與許府成親。」
「這是怎麼回事?」秦鷺死死抓住徐長風的胳膊,眼中深藏危險,「長老不是答應我會告訴她的嗎?」
「她直到現在都不知情?」
「夫人莫急,她腦子糊塗了,我去說說。」徐長風面露尷尬,拋下秦鷺和許茜來到段清和跟前。
「清和,我本來在路上就要同你說的,誰知道夜雨眠來了許府。」他推卸道。
「我不管這些,這婚約到底是怎麼回事?」段清和怒道。 「清和…」徐長風忽然變了一副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從小到大雪華宮就像你的家一樣,大家都把你當作家人看待,你雙親拋下你離去,很多事情就要靠我們這些人替你操辦。我作為你的師父,是看著你長大的,自然想要給你找一個好人家……」
段清和被他氣笑,壓著聲音道:「師父,我不是小孩子,這種事情連我的意見都沒問過,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了?」
「我是掌門,人生大事,難道我自己還不能做主嗎?」 「你做主?哼!」徐長風又回到熟悉的嚴肅樣子,仿佛剛才的順從樣是故意演出來的。
「怎麼?不想成親,可以!那你現在就和夜雨眠斷絕來往,發誓此生此世絕不再看她一眼,未來好好做你的掌門,練成九霄心經,帶領雪華宮重回輝煌!」
「你以為我什麼替你選姻緣,就是看你這幅不爭氣的樣子,得又得不到,斷又斷不了,你能幹什麼你?!」
段清和後槽牙咬得咔咔響,她緊盯著徐長風,氣道:「你想讓我成親來忘記夜雨眠,那被迫嫁給我的許小姐算什麼?我根本就不愛她,你何苦讓我辜負了人家?」
「還是說在師父眼裡,除了我和雪華宮,其它人都不值得你考慮?」
「對!」徐長風答道:「我做了半輩子的長老,你的事情就是雪華宮的事情,雪華宮的事情就是大家的事情,這件事除了你,其它人都知道,全門派沒有一個反對意見,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你該聽我們的,你是掌門,是我們的未來!」
「未來…?」段清和踉蹌後退幾步,疲憊道:「我不是你們的未來,我是你們的工具。」
「這婚,我死都不會結。」她狠甩袖,刮出一道勁風,打碎了旁邊石桌上的茶盞。
許茜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躲在秦鷺身後,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先是認出她是自己的恩人,又聽到她是娘親給自己找的結婚對象,這一環套一環的身份,快要把自己繞糊塗了。
「娘親…你為什麼要找她與我成親?我想聽到真實的原因…」 秦鷺糾結道:「傻孩子,你真以為那次出去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被山賊劫擊,好在雪華宮的人出手相助你才能活著回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瞞得過你娘我?」
「可…這和成親有什麼關係?」
在一旁的小瑩解釋道:「小姐,奴婢有日替你屋子打掃,不小心看見了你藏在柜子里的手記與畫像,我告知了夫人,夫人就猜你肯定是愛上了當時救你的那個人,於是順藤摸瓜,就找到了雪華宮的掌門。」
「對,剛巧徐長老也在尋找段掌門的姻緣,我就自發提議,讓你們兩個喜結連理,這才…」
「那娘親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若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可以和她成親,何苦等到現在才見面。 秦鷺也是少女懷春過來的,對這小女孩的心思了如指掌,不告訴許茜主要是擔心她過於激動,傷了身體,另外也怕雪華宮反悔…畢竟看到現在這架勢,這婚怕是結不成了。
段清和與徐長風間的空氣安靜得近乎凝滯,兩人都有各自的理,不想退步。
林木榕悄悄觀察單小雨,那張經常笑盈盈的臉,此刻冷得能凍死人。
「小雨…突然搞出這麼奇奇怪怪的事情,這雪華宮還能去嗎?」
單小雨長吸一口氣,閉眼嘆道:「不去雪華宮,還能去哪?」 林木榕無所謂道:「天下這麼大,總歸會有我們能去的地方,大不了在林子裡睡幾天,反正你我之前又不是沒這麼干過。」
「你看今天這架勢,段清和怕是自身都難保,到了雪華宮,沒人給我們說話的機會了,連逃都難,我看還是算了吧。」
單小雨摸上瓷瓶上的裂痕,若有所思。
徐長風從她第一見起就是這種性格,好像包括段清和在內的所有人都要按他的話行事,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心氣高傲,死要面子,某種程度上來說,段清和還真受了點影響。
「看她怎麼處理,我們再考慮去不去雪華宮。」單小雨牽起林木榕,將她帶著去樹蔭下。
林木榕抓緊了她的手,目光凝聚在她腦後,露出了溫暖如春風的笑容。
第三十三章
「小雨,你…喜歡段清和嗎?」林木榕坐在她旁邊,視線垂落在自己腳尖,糾結了好久,才問出了這個問題。
單小雨聞之一驚,隨即理解過來她為什麼會這麼問。 「喜歡的範圍很大,我可以喜歡你,喜歡她,喜歡所有人。」單小雨答道。
林木榕忍不住看向她的側顏,陽光照在她半邊臉頰上,柔和了她的輪廓。林木榕只反駁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你愛她嗎?」
察覺到這麼說可能有點乾澀,林木榕又加了句:「很多人都喜歡你,她們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一切代價要將你留在她們身邊。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我?」單小雨短暫一笑:「我的想法無非就是剛才說的,喜歡是件很寬泛的事情。她們的喜歡說起來各有不同,容貌、武功、聰慧等等。可實際上都一樣,喜歡我已經擁有的東西,並且這東西是有利於她們。」
「可『愛』不是,很多人喜歡我,但不愛我,你看我所交頗多,真正捫心自問能說得上愛我的,有幾個?」
林木榕默默思索著,單小雨並未說愛是什麼,在她話里,愛似乎是一份很稀缺且珍貴的感情。
「可許茜之前告訴我,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她的條件,喜歡就是喜歡…難道她騙我?」林木榕問道。
「她說得也不錯,但是喜歡往往很美好,不用付出多大的代價。愛不是,愛有時候很殘忍…」單小雨說至此處,突然愣住了片刻。
腦海里的冒出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歇斯底里,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在一遍遍重複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林木榕似懂非懂,只覺得是許茜也沒愛過誰,喜歡和愛她自己怕是也理解不了吧,
「那話又說回來,你愛段清和嗎?」林木榕堅持最開始的問題。
單小雨與她對視,目光聚焦在的瞳眸中,仿佛可以從中看見自己的倒影,觀察到自己表情的細小變化。
林木榕的問題,在此時此刻,更像是她自己對自己的提問。 你愛段清和嗎?
「愛」這個字被她回答得又長又綿,沒有肯定的決斷感,倒像是一聲嘆息,飄飄然消散於空氣中。
林木榕也分不清她是回答了還是嘆了口氣,她將頭轉了回去,語氣低道:「愛不愛跟我也沒什麼關係,我只是不想你去了雪華宮後,就與她日日貼在一起…」
林木榕自己都快嘲死自己了,自己還在奢求什麼?難道是那天的拒絕還不明白乾脆嗎?還是自己臉皮厚到了無可匹敵的地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得要求她與自己好…
她越想越鬱悶,只說道:「我腦子簡單,喜歡和愛分不清楚。我喜歡你所以才想讓你多靠近靠近我,不喜歡她們來接近你,但如果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會再接近你,誰會希望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靠近自己?」
「所以…你喜不喜歡我?」
話題忽然切到林木榕,這或許是她潛意識裡最想問的。單小雨說得再多,也比不上眼前人不吃自己這套說辭。
越是想得複雜深入的人,越困在喜歡和愛無休止的漩渦之中掙扎。漸漸地喪失最基本的情感寄予能力,每一個決定都要考慮這是愛嗎?還是單方面的占有與束縛?
單小雨就是這個困在漩渦中的人,她早已被過多的情感折磨得精疲力盡,只靠著最後一點仁義和同情苟活於世。
林木榕的喜歡和愛好像一個剛出生的太陽,毫無顧忌地散發自己耀眼的生命力,而自己的感情,老得不成樣子,躲在陰暗角落,生怕對方察覺。
這次連林木榕都看出了單小雨的眼神很痛苦,這份痛苦並不是自己又做了什麼錯事惹得她不好做,反而讓林木榕覺得她是愛自己的,這是她在尋求自己的幫助,就像掉落在林地上的幼鳥,可憐、害怕,又無比期待自己去幫助它。
林木榕沒再死腦筋等她的回覆,而是輕輕抱住了她。兩人之間沒有了身高差別,這個擁抱恰到好處。
單小雨心底一顫,這種感覺,就像是那天林木榕對她告白一樣,來勢洶洶,無法阻擋。
她的呼吸平靜細膩,她的心跳穩健有力,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自己這個人可以託付,可以肆無忌憚地向她表達情感,她就像一塊扯不斷的布, 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包進去。
「林木榕…」單小雨輕輕喚了聲。
「在。」林木榕答了聲。
單小雨由內而外噗嗤笑了出來,笑得她推開了眼前人,揉著泛淚的眼角嬌聲道:「那邊還在吵架呢,我們在這摟摟抱抱,影響多不好。」
林木榕收回手,與她靠坐在樹下,這個小插曲過後,兩人重新將關注點落在了那邊兩方身上。

「秦夫人,這其中肯定有誤會。師父她瞞著我與你定親,實在是難以接受,還好事情沒發展到嚴重地步,這婚約,還是就此打住了吧。」段清和與秦鷺面對面直言道。
經過剛才那麼多事情,她的心情很不好,說話中都不留給秦鷺表達意見的機會。
雖然自己也有悔婚的想法,但被她這麼直白點出來,到底臉上不太好看,激起了自己的反心。
「段掌門,雖說感情是一個人的事情,但婚姻不是,據我所了解,您一直在雪華宮長大,您的師父待你也如親女兒一般,這門婚事他覺得好,那便是認可我們許府和雪華宮能進一步親近親近,況且你們都風華正茂,兩個人的感情難道不能慢慢培養嗎?」
段清和深吸口氣,無奈道:「秦夫人,這事不是好壞的問題,是我師父他一開始就瞞著我做了決定,我本就沒有成親的心思。」
「是嗎…那段掌門的話我是聽明白了。」秦鷺一聲冷笑,她道:「您是討厭他給你做決定,也不想成親,那我要是把茜兒送入你們雪華宮,讓她跟著你生活,你們慢慢培養感情,等到水到渠成,段掌門會考慮與她成親嗎?」
「娘!」許茜急著打斷了她的話。
「既然段掌門都這麼說了,我們何苦再執著於此呢?」 秦鷺氣不打一出來,乾脆直言道:「段掌門,您就直說吧,這親是你不想結,還是不想和茜兒結?」
段清和被她問住,秦鷺繼續追擊道:「打從你進院子裡我就看出來了,你和那個夜雨眠怕是也藏著事吧?看她的眼神那麼纏綿、專注,等到看別人就是一副冷漠的樣子,這不是有點什麼,很難解釋吧?!」
段清和冷了臉,手心漸漸攥緊。
「秦夫人,這是我的私事,我與你談的是婚約問題,還是別往其它地方拐了。」
兩人間一來一往的對話傷最深的卻是聽著的人,許茜自知段清和和夜雨眠有關係,娘親揭露時她又期待又害怕,要是段清和否認了,自己就還有機會。
可惜這一個「私事」掐滅了希望的火苗,自己在她眼中好像一個陌生人,更過分一點,是和自己娘親一樣窺探、攻擊她感情生活的人。
「娘,結婚本就要兩情相悅,她……她不喜歡我,還結什麼婚,算了,我們回去吧,好不好?」許茜乞求道。
秦鷺抓緊了她的細手腕,語氣深重:「茜兒,感情是要自己去爭取的,天下沒有餡餅掉下來。你愛她你就要爭她,讓她從漠視到滿心滿眼都是你,這個過程很長也很難,但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可以呢?」
「娘,可…」許茜好像反駁,被秦鷺的眼神和手心力度又摁殺了回去。
徐長風聽了她一番話,反而拍手叫好,他添油加醋道:「清和,愛情這東西有不是走死的路,你錯過了一條,這不還可以走另外一條嗎?何苦原地徘徊呢?」
「難道你爭這一時氣,夜雨眠就會回心轉意,和你白頭偕老嗎?她的選擇多了去了,你也給你自己留個選擇吧。」
要不說親近之人的刀子扎得最深,段清和的火氣像離了弦的箭一般躥到了雲霄,她憤怒地後退幾步,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拔出長劍,直指大地喊道:
「我今日就說個明白,我段清和此生就是喜歡夜雨眠,非她不可!誰再提異議,我一劍問之!」
剛還寂靜的院子又回到了吵鬧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單小雨面色僵硬,默默和林木榕湊了上去。
徐長風臉色也很不好,段清和現在的行為已經不是出格,是公然挑釁自己。開玩笑,自己養她這麼久,教她習武,教她知識,將她扶上掌門的位置,難道是為了在此時此刻駁斥自己的嗎?!
「段清和,你別太過分!」他怒道。
段清和並不理他,眼下當務之急是讓秦鷺開口悔婚,不然光靠自己一張嘴巴,說服不了其他人。
秦鷺此刻關心的是許茜,這婚事她本來也是為了許茜考慮,知道她愛段清和,那便直接將兩人湊成一對,而不是將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她自問對待許茜沒有一絲愧疚。
許茜神色不明,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都像一柄柄刀子,來回交鋒。明明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明明自己應該有一個更好的方法與她重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她咽了再咽,淚水已經擠滿在了眼眶中,一動就會掉下來。
段清和見秦鷺看著許茜,便放慢放低了聲音,對許茜道:「許小姐,你也聽到現在了,或許我過去救過你,讓你對我留下了什麼印象,不管那是什麼,我只是想救人,沒有其它心思。」
其他人在此刻好像憑空消失,就留下許茜在和段清和對話。許茜怔怔看著她,問道:「狼山幫的出現,是湊巧嗎?」
「是。但我們一直關注他們的行蹤,你出事那天,剛巧是我們布局將他們一網打盡之日。」
「從那之後,你也沒問過我是誰?」
「我只知道你是許府的。」
「那你,對我,一點喜歡也沒有嗎…?」
許茜攪緊了手,渾身都在顫抖。
段清和直白道:「從未。」
聽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周圍的一切都開始破碎,一塊塊掉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裂聲刺耳又恐怖,直到秦鷺、徐長風、單小雨、林木榕的臉重新出現在視野中,許茜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得到了最真實的、最殘酷的答案。
秦鷺看著她滾滾落淚,心底不忍,卻又無能為力。
「如此這般,秦夫人,可以了嗎?」段清和反問道。 秦鷺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我還能說什麼?你都把話說這麼死了,那這婚,是成不了了。」
段清和心底鬆了一口氣,她慢慢將劍收入劍鞘。雖說秦夫人悔了婚,這事看上去就這麼結束了,但單小雨總覺得心底不太平靜。
她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後面還要發生什麼事情… …
不出她所料,正當段清和以為一切塵埃落定時,許茜突然嗚咽了幾聲,手抓著心口,在腳虛晃了幾下後,僵直了身子,一下子猛地向後倒去!
「茜兒!」
「許茜!」
秦鷺與單小雨幾乎同時出聲,單小雨身法迅捷,率先一步踏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倒下的許茜。
其他人被這變故也嚇了一跳,愣在當場。
「許茜,許茜!你怎麼了?!」單小雨拖著她的身子,焦急看著她在自己懷裡大口喘氣。
剛才還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就倒了下去,臉色也由紅變成了煞白,甚至還泛出了點點青紫。
「哈…單…姐姐……」她呼吸得格外艱難,胸腔上下起伏翻騰,眼中的紅血絲也像是蛛網一般纏在了眼白中。
單小雨忙探她脈絡,神色恐懼,啞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許茜,你不能有事!我沒治好你,我讓別人來治,我讓神醫來治!你不許死,你不許死!」她吼道。
在旁眾人面面相覷,空氣變得異常安靜。
「叫大夫,叫大夫!」秦鷺扯著下人急忙喊道。
許茜看著單小雨,濕潤的眼眸再一次落下淚來,她吐字不清,只說道:「單…姐姐…哈…我……對…不起…我…」
「哈…我反悔……反悔了……下輩…子,就我一個人…來…來…」
她強呼出氣,把最後一句話從嗓子裡推出來。
「做你的……徒弟……」
話音剛落,她無力垂下腦袋,只能貼在單小雨胸口,珍惜般地呼吸每一口空氣。
「許茜……」單小雨雙手鎖緊她的肩膀,聲音夾雜著濃厚鼻音:「你不許死…不許死……」
秦鷺噗通一聲跪倒在許茜旁邊,捧起她冰冷的雙手,淚如雨下:「茜兒,你不能有事,大夫很快就來了,你不能有事!」
「別不要娘親,求你,娘親求你了……」
「娘親就只有你一個孩子……求你了…」
許茜已經沒有力氣轉過腦袋,她只能將瞳孔轉到秦鷺臉上,無力地抖著嘴角,千言萬語都想說,可實在沒有機會了…
看了這麼多大夫,她的身體,只有她自己知道。
越來越頻繁地心跳加速,亦或是半夜心停下來,把自己從夢裡嚇醒。每一日都像是在和老天賭,賭自己還能不能活過今日。
還好在她死之前,所有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所有不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不後悔了…
她的呼吸越來越慢,雙眼間的光彩一點點消散。
在她的單姐姐注視下,在她的娘親注視下,在她恩人的注視下,提前踏入了人生的結尾,故事的終點。
要是能再活一次,她必然要活出自己來,給自己更多的選擇,給自己更好的人生,不做困在一隅的千金小姐,不做手無縛雞之力的板上魚肉,追求自己的夢想,追求自己的愛情…
她無情地撒手人寰,在一碗孟婆湯里忘記了前塵,卻不考慮現世中人是何種心情,抱著她愈加冰冷的屍身的人是何種心情。
單小雨原地靜默一刻,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小下去。 她殺過很多人,見識了各式各樣的死法,但她從沒感受過一個人死亡的份量能有現在這般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就這麼安靜地在自己懷裡斷了氣,她不過活了短短十幾年而已…
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
「許茜…許茜…」單小雨不停重複這個名字,腦海中滿是她開心的笑臉和一點一滴的生活片段。
她說,要是有來世,一定要拜在自己門下,讓自己教她武功。 那我這輩子便再多活十幾年,等著你投胎來找我學武。 「許茜…下次…再會。」
單小雨合上她的眼帘,一行淚水從臉頰滑過,順著嘴角流至下巴,最後一滴化作星光墜入懷中沉睡著的人兒眉心。
太陽不知何時躲入了白雲中,許府這個輝煌一時的門楣,竟也籠罩上了抹不開的陰影。
第三十四章
被秦鷺抓著的細手無力滑落,砸出一聲悶響。緊隨而來的,是放肆且尖利的哀嚎聲,像是瀕死的鷺鳥,用命在發出求救信號。
失去愛女的巨大痛苦讓她一時間無法控制情緒,一把將單小雨推倒在地,轉而將許茜抱在自己懷裡。
她急切又粗魯地揉捏女兒的臉頰,幫她撥開礙事的碎發,試圖喚醒這個女孩。
「茜兒…茜兒,你看看娘親,你看看我啊茜兒!」她無助地望向站在旁邊的幾人,一雙眼睛紅得像是要滴血。
「你們救救她!誰能救救她!」
「我求你們了,求你們了……只要能救她,我什麼都能做!」 秦鷺扯住徐長風的衣擺。
「徐長老!我信雪華宮,雪華宮神通廣大,一定能救她的對不對?!」
徐長風面露難色,生拉硬拽下,他只得蹲下身子給許茜把脈。 秦鷺還滿懷希望地看著他,連淚水都停滯在眼中。
「怎麼樣…?」
「長老,能救回來的,茜兒會活過來的,對不對?」 秦鷺自顧自問著,回應她的卻是徐長風的沉默與嘆息。 「秦夫人……事情發展至此,我…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徐長風哪料想到段清和的反抗會引得許茜身亡,不光沒結成親家,還害得人家女兒丟了命,這梁子,雪華宮和許府結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他抽離秦鷺緊握的手,低聲嘆道:「夫人……節哀…」 節哀?
秦鷺咬死了下唇,雙眼中的凶意噴薄而出,一齊用向徐長風和段清和,她怒道:「我原以為雪華宮是個好地方,你段清和是個正人君子,我才同意讓茜兒嫁給你。現在倒好,你不光悔婚,還與夜雨眠有姦情,早知如此,我死都不會讓茜兒再念叨你,我該當著她的面戳穿你,讓你們倆不見光的事情暴露出來讓所有人看看!讓天下都知道正道名門雪華宮是個什麼地方!」
「要不是你說出那麼絕情的話,茜兒她…她就不會死…不會死了…」
秦鷺再次痛哭起來,仿佛要把最後一滴眼淚給流干。 「秦夫人…這話你說得不對了。」徐長風最見不得別人侮辱雪華宮,此時此刻他仿佛已經忘記剛才是怎麼夸的許茜,怎麼讚揚許府。他後撤幾步,仿佛要從這是非之地脫離一般絕情。
「雪華宮教導弟子從始至終都是行得正坐得直,清和與夜雨眠不過是以前有些交情而已,怎麼能說是姦情呢?況且,千金怎麼就這麼倒了,秦夫人,你難道沒瞞著我們什麼嗎?比如說千金患了什麼隱疾,讓她受不得一點刺激?」
「要是有,秦夫人你在同我訂立婚約之時為什麼不說,這能不能算是你先騙了我們呢?!」
「你胡說!」秦鷺被他氣得渾身發顫,她嘶啞喊道:「茜兒之前一直都好好的,這個婚約一立,她就突然臥病在床,我尋遍了名醫都治不好,你們雪華宮手段那麼多,保不齊是你們再從中作梗!」
「對…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想我們好過,你肯定是想讓茜兒帶病嫁入雪華宮,之後發病身亡她的嫁妝財產都歸了你們,讓你們坐收漁翁之利!」
段清和下意識看向徐長風,她顯然有被秦鷺的恐怖想法嚇到。 「荒唐!」徐長風對天連點幾下:「我要是有這種齷齪想法老天早該降下雷劈死我!劈倒雪華宮!」
徐長風能理解秦鷺喪女之痛,但無法忍受她這般狡詐的猜測,要是被院子裡有心之人聽見傳出去,雪華宮以後就別想在江湖上立足了。
「秦夫人,千金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雪華宮並沒有這種意圖,請夫人莫要這樣說。」段清和在一旁補充道,相比起秦鷺的崩潰和徐長風的氣惱,她格外平靜,平靜地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這份平靜在秦鷺眼中便是無所謂的傲慢和冷漠,更加重了秦鷺的痛苦。
為什麼一條人命沒了,你們一個個還能氣定神閒地站在這裡? 你們的臉真讓人作嘔……
不會放過你們,絕不!
秦鷺默默放下了許茜的身子,嫌地上髒,她又撕下自己的裙尾,墊在許茜腦袋底下。安靜的少女,沉睡在用不醒來的夢中…
她繞過許茜,本想與他們兩個繼續理論,但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到了一旁的單小雨身上。
林木榕扶起單小雨,幫她拍去塵土,心疼地看著她:「小雨,別難過了,拿著擦擦吧。」她遞出來一條手帕,單小雨一眼認出這是自己的手帕,剛想接過,側頭卻看見秦鷺在朝自己大步邁來。
「秦……」
啪!
稱呼還沒說完,一道狠辣的巴掌打在她半邊臉上。清脆的響聲好像放了一個炮仗,點燃了在場所有人的神經。
「小雨!」林木榕嚇得急忙拉開她。
單小雨被打偏了臉,巴掌處的皮膚有眼可見地發紅、腫脹起來,還帶著火辣辣的灼燒感,在她白暫的臉上尤其突兀。
「虧我那麼信你……你就是這麼實現諾言的嗎…?」秦鷺悔恨道,剛打了一巴掌的手小幅度顫抖,被她握成了拳放在身側。
「你說你是醫聖的徒弟,你說你能救好茜兒…現在呢?她死了…你一直在騙我們,身份是編的,關係是編的,連感情也能編出來!虧茜兒那麼信任你……你就是個騙子…騙子!」
情急之下她換隻手又想打過去,被旁邊的林木榕一把拉住,死死拽著她不讓她動。
「放開!」秦鷺用了吃奶的力也扒不開這人的手,對上她一副凶眸,委屈感頓時湧上心頭,她奔潰哭喊道:「你們都是串通好的…都是騙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彎下腰嗤笑自己,笑自己的愚蠢和大意,讓自己的寶貝女兒白白送了命。
單小雨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剛才那一巴掌很疼,但更疼的,是心。
就如秦鷺說的,許茜那麼信任自己,什麼事情都同自己說,把自己視為朋友,甚至連死前都只和自己說了話…可自己給了她什麼?一句接一句的謊言…
奪去了她的恩人,打傷了她的親生母親,如今竟又害的她自己也喪了命。
單小雨…你真是個混蛋……
什麼都干不好,什麼都做不了…
林木榕聽到身後人泄露出來的嗚咽,才發覺單小雨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胸口的衣襟都濕了一大片。
「小雨…」林木榕瞧見她這幅樣子,心也泛著絲絲痛意。 「要哭就別憋著,對身體不好。」林木榕握住她的肩膀,試圖勸解她。
單小雨猛吸了一口空氣,還是選擇忍下所有的情緒和脾氣,讓眼淚安靜地帶走它們。
不向外宣洩或許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可單小雨面對的是林木榕,哪需要什麼防備?
林木榕讓她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膀處,隔著一拳的距離擁抱她。
「這不都是你的錯,我們大家都錯了,許茜她說來世還要你教,說明她不怪你,別難過了…」
林木榕的話和動作產生了明顯的效果,單小雨漸漸打開了自己的閥門,埋在她懷裡放肆哭泣。林木榕靠得近,聽得見她在怪責自己,她輕拍懷中人脊背,連聲安慰。
段清和注意到兩人,神色有一瞬間的落寞。她想上前查看,理智卻告訴她現在還沒到時機。她只能眼巴巴看著單小雨在林木榕懷裡哭泣,直到她的哭聲越來越輕,她才慢慢挪動步子,走到兩人身旁。
一開口,便是令她自己都驚訝的低啞聲音:「我們回雪華宮吧。」

許茜的屍身已經被人抬著送到了別處,秦鷺哭脫了力,沒有精力再與誰辯駁是非對錯。她最後一眼望向院子,死寂一般的視線,從每一個人臉上划過。
段清和這句話是穿透了林木榕說給單小雨聽,單小雨將腦袋從林木榕懷裡抽離,臉上的淚花還未消褪,在陽光下閃耀著晶瑩的光澤。
「回?段掌門…你說錯了。」
段掌門?
段清和表情凝固,她急道:「小雨,你也在怪我嗎?」 「我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清楚她為什麼會喜歡我,更不知道所謂的婚約!我只是實話實說,不知道哪一句讓你覺得我是在扯謊……」
被徐長風欺瞞、被秦鷺誣陷就算了,他們都是外人,可你不能誤會我,更不能對我如此生分……不然,我……
段清和移開視線喘了口氣,似乎在咽下心底的委屈。 「小雨,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
「等到了雪華宮,你想罵我就罵我,想打我就打我,一切都任由你選擇…」
單小雨苦笑,視線落在了遠處的徐長風身上,他在看著這裡的一舉一動,那副嘴臉,還是如以前一般得虛偽和噁心。
「為什麼雪華宮要和許府聯姻?段清和,告訴我。」單小雨問道。
「這是我師父自作主張的事情,他想讓我忘了你…」段清和說罷低下頭,不敢直視單小雨。
單小雨一口氣沒喘上來,她只覺得眼前發暈,要一頭栽下去。 「還是因為我?」
「是了…看來我就不該和你再有牽連,要是早早離開你,後面這麼多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
「小雨!」段清和快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單小雨本就虛浮的身體往她那傾了傾。
「這不怪你,這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應該調查清楚的,我不該說那麼嚴重的話,都怪我!」
「不。」單小雨反駁道:「你該做的是忘記我,好好做你的掌門,好好聽你師父的話,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單小雨一把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拉著林木榕就離開。 從段清和來找自己時就該拒絕的,根本不能再相信她,為什麼自己總是犯這種錯誤,還害得那麼多無辜之人死去…
單小雨,你還要在她身上摔幾次跟頭才肯記住教訓? 「等等…等等!」段清和不顧一切沖了過去,一把從後抱住了單小雨。
「別這樣小雨…求你了。」段清和聲音哽咽,與之前的冷冽大相逕庭。她見單小雨執意如此,便也不再躲藏,自己揭開當年的傷疤。
「當初是我的錯,徐長風等人對你的挑釁和鄙夷我全知道,我也駁斥過他們,奈何他們力量太過強大,我實在沒有辦法將你留在我身邊。九月初九那天……我不是故意不開關門,是我實在沒辦法。強行沖關會走火入魔,他們恰恰挑在這個時間趕你走,沒能保護你……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連又說了好幾十個對不起,卻只換來單小雨的冷笑。 「段清和…那你要閉關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徐長風他們對我有意見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鬥不過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當我傻子嗎…?難道這不是你默許發生的事情嗎?」 「你要是留不住我,大可直接告訴我聽便是。我自己會走,又何須雪華宮出手。」
「是,我是有私心。因為我不想讓你離開我身邊!小雨…我不能像你一樣闖蕩江湖,我有很多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我,過去只有在雪華宮我才能見到你,如今即使坐上掌門的位置能見你的機會也是屈指可數。小雨…我不知道,除了變得越來越強,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靠近你…」
自己礙於壓力不能留下單小雨,那便讓自己變得夠強,強到坐上掌門的高位,強到所有人都要聽自己的命令,這樣單小雨就能回到雪華宮,一切可以從頭再來。段清和就抱著這種希望努力了數年,可當自己真正坐上這位置,才發覺離單小雨的距離不減反增,越來越重的責任和壓力扣在自己肩上,每一次行動很不得被所有人盯著走。完全脫離了先前的設想,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段清和是被雪華宮撿到並養大的事情單小雨是了解的,正因如此,對於她的糾結和痛苦,自己居然能設身處地地理解她…或許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自己一樣來去自由,把自己留在身邊,尤琇、段清和、李玥儀,哪個沒這麼想?只不過是手段不一樣罷了…
段清和見她的神情軟化了些,便像是看到希望,繼續勸道:「如今你身份特殊,李玥儀的手下已經出發來這,如果到雪華宮,快馬加鞭也有五天的時間。在這幾天,你就好好在雪華宮休息一陣,所有事情,都交給我。」
說起追兵的事情,單小雨這才冷靜下來考慮下一步的安排。 林木榕在一旁默默道:「段清和,她們要是找上門,你怎麼辦?」
這一問直擊要害,單小雨掙開她的懷抱,靠近了林木榕一邊,同樣看著段清和,林木榕問的,便是她目前最想問的。
「雪華宮會保護你們的。」段清和說道。
「呵。」林木榕表示懷疑:「那可是朝廷,你們會為了我們兩個反叛朝廷嘛?我怎麼這麼不信呢…」
段清和望向她,表情不太好看:「雪華宮與朝廷早有約定,李玥儀若是執意抓你,便是公然違抗先帝的旨意,到那時天下都會知道她是個不守信用之人。」
「若她不管這些,你該怎麼辦?」單小雨繼續問道。 李玥儀就是個瘋子,為了自己什麼都可以做,區區名聲,她不可能在意。
段清和嚴肅了臉色,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那便用全門派的命,護著你。」
「死都護著。」
她又著重強調了一遍。
兩人沉默,段清和這句話不像是在騙人,若是真能如她所說,雪華宮確實起到很大的幫助作用。
單小雨意外看向林木榕,溫柔詢問道:「木榕,你覺得呢?」 「我…?」
之前不一直她做決定嗎?林木榕狐疑了一陣,才回復道:「既然段掌門都這麼說了,我和小雨便去一趟吧,但願你們信守承諾。」
「好,那…」
她還沒說完,單小雨就先牽著著林木榕的手往大門處走,兩人擦肩而過,段清和伸出的右手愣在原地。
她回頭看著兩人親密的背影,就好像過去的她和自己。 段清和抑制不住地失落,有一瞬間,她很想搶過那隻手,但先前單小雨的反應無不在提醒她,自己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雨眠…」
她悲哀地在心裡念叨這個名字,順著她留下的腳印,獨自跟了過去。
第三十五章
徐長風獨自在前,領著她們翻越溝壑、踏上石板小路。一路視野都被密林遮著,小路兩旁雜草叢生,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單小雨勉強回憶起以前她上雪華宮的路,好像沒這麼隱蔽?
臨近山腳,她們的視線才開闊了起來。
肉眼可及之處是大片的房屋和竹樓,現下快要到飯點,十幾叢的炊煙裊裊升起,門口的泥路上也有許多孩童聚集玩耍。這裡少說也有一百戶的人家盤踞。
「這是雪華宮?不像啊?」林木榕疑惑道:「小雨,你確定他沒帶我們走錯?」
單小雨尷尬笑笑:「時間太久,我也不太記得路…但是這個方向應該沒錯。」
段清和聽見了她們的談話,解釋道:「這是雪華宮的舊址,那些竹樓是以前雪華宮弟子瞭望守衛的地方。雪華宮搬遷到半山腰後居民沒有拆除這些房屋,順勢改造好住下更多人。南邊那一大塊的田地也是他們開墾的。」
雪華宮搬遷到了半山腰?單小雨現在才知道這個消息。 「為什麼搬遷?」她問道。
「過去江湖動亂,很多人想要仰仗雪華宮,不僅是權貴,還有許許多多平民老百姓。雪華宮勢單力薄,成千上百人的吃穿用度是一筆不小的帳,於是在由大家協商下乾脆將門派搬到半山腰,留下山腳下的土地給百姓安居,百姓有了住所,又養活了自己,定期便會組織人馬上山給雪華宮運輸貨品,也省下了雪華宮專門派人出去採買的功夫。」
「一開始在半山腰很不習慣,但隨著時間推移,那裡的寧靜和曠遠確實更適合弟子修行,雪華宮這才繼續在半山腰發展了下去。」
單小雨瞭然,她看著遠處的房屋,心裡生出許多感慨。 「要是你想去看看,我也可以帶你去。居民們沒有拆掉雪華宮過去的建築裝飾,很多地方還和以前一樣,包括那棵桃花樹。」她走至單小雨身旁,與她並肩而行。
單小雨停頓了片刻,才道:「之後吧。」
段清和只是點點頭,不再言語。
四人又走了好一會兒的山路,與剛才不同,這一段路全程都要爬階梯,讓本來就餓著的單小雨和林木榕更疲憊了。
「小雨…這還有多久才到啊…」林木榕泄氣道,她垂著胳膊,一臉的生無可戀。
咕嚕嚕~
她的肚子發出了抗議。
「好餓…好餓啊~」
單小雨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笑著看著她:「這段時間鬆懈了啊,你以前可是經常上山打獵的,怎麼這一點路就走不動了?」
「誰說我走不動?」林木榕直起身子反駁道:「我只是太餓了,這段時間除了那隻雞,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睡過一頓好覺,凌晨和別人打架,剛才醒來就經歷這麼多事情,是個人來了都撐不住啊!」
「又餓又困,還要爬山…真是的。」
「啊呀好啦~」單小雨扯著她的胳膊將她帶上了幾階樓梯,「忍著點,馬上就有吃的了。」
林木榕哀嚎一聲,只能扶著一旁的欄杆繼續向上走。 段清和與徐長風走慣了這路,不見一點疲態。她看著林木榕,不自覺地出言諷道:「山路走起來確實很累,但是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的人也不配進我們雪華宮的大門,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林木榕耳朵一動,頭頂氣豎了幾根毛,她大聲道:「好你個段清和,偷摸摸罵誰呢,誰說我累的?切,雪華宮雪華宮…我就不信那地方能有多好,說得這麼神神秘秘。」她沒了剛才的虛弱勁,一個猛衝跨過了好幾層台階,在從段清和身邊經過時還給了她一個鬼臉。
「你有力氣,那你爬快點啊。」
「…」段清和不想理會她,慢慢跟了上去。
這下單小雨反倒成了最後一個,她看著林木榕興致沖沖的樣子,無奈搖搖頭。

太陽爬到了正頭頂,四人終於走到了終點。
「哈…終於…到了…」林木榕為了逞強爬得飛快,如今兩腿都在打顫,她滿臉汗水,大喘著氣看向前方,只見一座青綠色牌樓巍然矗立,牌樓雕刻細緻精美,柱身祥雲纏繞,樓頂刻有仙子托桃、上官舞劍、神獸對日…正中心掛著的黑木匾額上用黃金墨汁大寫著叄個字:
「雪華宮」
牌樓後面是寬敞大道,兩旁種有常青樹。門旁的弟子看清來人,拿起棒槌,一下敲響了放置在牌樓旁邊的大鑼。
震天的聲音打破了雪華宮的寧靜,幾百號人齊刷刷從裡面出來,自覺分列到路兩旁。他們身穿相同的服飾,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整齊劃一喊道:「恭迎掌門回宮!恭迎徐長老回宮!」
「我天…」林木榕被這恢宏氣勢震驚了,身份地位高就是不一樣啊,連出個門回來都有人來迎接。
「走吧。」徐長風落下一句話,率先走了進去。
叄人緊隨其後,段清和和徐長風走過時兩旁人都不抬頭,但等到林木榕和單小雨走過去,他們恨不得把眼睛貼在兩人身上看。
「喂,這兩位誰啊?」
「我也不知道。」
「嘶…我怎麼感覺那個白衣服的我好像見過呢?」
「不可能吧,你肯定記錯了。」
「我說真的!」
兩旁人的討論聲混雜在一起,單小雨不用仔細分辨也知道在說什麼。雪華宮弟子的服飾比過去相比要好上不少,但精神面貌似乎不及以前,很多人肉眼都能看出沒好好休息過,或是縱慾過度,眼下烏黑。
這些人裡面很多年輕弟子,單小雨草草略過,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恰在此時,一個中年女人吃驚道:「夜雨眠!天吶,你居然又回來了!」
「夜雨眠?!」
「誰是夜雨眠?」
「蠢!那個江湖第一!」
「啊?!」
這一句話點燃了人群,單小雨沒來得及走出去就被一涌而來的弟子們包圍在了半路。
「夜雨眠!你真的是夜雨眠?!」
「我仰慕你已久!給我簽個名吧!」
「啊啊啊啊啊啊夜女俠!我居然看見真人了!」
「誒…這…」單小雨受寵若驚,她呆呆地看著這些年輕弟子七嘴八舌撲過來,求助般望向人群對岸的林木榕和段清和。
「夜雨眠!」一個漢子強硬擠了過來,滿臉猙獰恐怖的刀疤。他哭道:「哎喲夜女俠,您可算回來了您,俺家的娃多虧了你接生才活了下來啊!俺可得好好謝謝你!」
「啊?」單小雨懵道:」大哥,你是不是記錯了……?」 什麼時候給人接生的,我怎麼不知道?
隨即一個老婦拉住了大漢,在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氣道:「你個糊塗蛋子,又喝酒了吧!那是王姨接的生,關夜女俠什麼事!看我不教訓你。」
「哎喲哎喲…不對啊,明明有人告訴我…」
大漢被拉走,他的空位又被下一波弟子們占領。
林木榕在一旁觀望,咂舌道:「啊呀呀,這名氣大也不是好事啊,連個路都走不了了。」
段清和見眾人還不消停,便說道:「好了!」
「都回去!想挨罰嗎?」
掌門發言,吵鬧的弟子們像被抓了脖頸的小雞,縱使不情願,但還是退到了外面。
單小雨得以喘息,她提步欲走,卻見人群里有一個小女孩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自己,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袍子是以前雪華宮弟子的款式,與現在相比更加淳樸簡單,也是單小雨最熟悉的模樣。
她沒來得及瞧仔細這個小孩,便躲入人群中,不見了。 「小雨,快過來!」林木榕朝單小雨揮手。等到她到了自己身邊,林木榕笑道:「你可真行,有這麼多小迷弟小迷妹。」
「得了吧,我都不認識他們…」
也不知道他們從哪知道的我,按理我被雪華宮趕走,就算不把我描繪成一個大惡人吧至少也沒現在這麼好…實在是怪異。
為了防止落入圈套,她想找段清和問個明白。
「段…」
「夜女俠,先去吃飯吧。」徐長風攔在她跟前。他一改山下不咸不淡的態度,極為熱情地說道:「時間這麼長了,人總會變的,夜女俠之前對這裡的人要是有什麼不好的印象,那肯定都是誤會。雪華宮對正道人士從來都是十分敬仰的,夜女俠大可放心。」
這人怎麼一轉臉就是一副新面孔?
單小雨聽他這麼說,反倒確認了這是為她特意設的一場局的想法。
「徐長老,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雪華宮的好與壞我也清楚,不勞您費神了。」單小雨心底冷笑,自己回來,可不是為了證明當初是自己的錯。什麼誤會,不過是被你們掩蓋的真相罷了。
徐長風見她不吃這套,嘴角的笑意散了幾分。
「木榕,我們去吃飯。」單小雨帶著林木榕欲走。林木榕連連叫好,可不把她餓死了。
「夜女俠,腳下留步。」一句年邁的聲音從後響起,單小雨聽著耳熟,回過頭來看向來人,眼中波光閃爍。
來人是一個九十餘歲的老嫗,滿頭白髮,佝僂著身子,穿戴古樸素凈,一根過頭的木杖被她撐在地上,滿臉的褶皺也掩蓋不了她的精氣神,眼中的慈祥看得單小雨眸子一熱。
「誰啊?」林木榕疑惑道。
「雪華宮南宮長老,何玥。」
「對。」老人點點頭,溫柔笑道:「這雪華宮的老傢伙現在就剩下我和長風了,他住西面,我住南面,互不打擾。如今他帶你回來的事情也沒告訴我,我還是恰巧路過此地來知道,你說氣不氣人。」
「何長老,我是顧及你的身子,一大把年紀了,哪能讓你走那麼多路。」徐長風解釋道。
「呵。」她一拐杖點了下地,帶出一股極強的氣勢。「我身體好得很,你們就是不讓我見她。」
她慢慢走向單小雨,輕柔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如同春風一般拂過眼前人的心靈。
「好久不見,出落得越發好看了,已經變成了大姑娘嘍。」她伸出手在單小雨胳膊上輕輕捏了捏,眼中止不住地歡喜。
「何…長老。」
何玥露出一瞬的失落,她澀道:「還是想聽你叫我奶奶…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你回來了。」
她看到了一旁的林木榕,好奇道:「這位大俠該如何稱呼?」 「林木榕。」她立馬答道。
何玥笑了幾聲,眉眼彎彎道:「真是個直白的孩子,連個綽號都不願說,看你也是個練家子,不如和我比劃兩下如何?」
「啊?」林木榕張大嘴,「這…不好吧…」
眼前人怎麼看都是老奶奶啊,自己怎麼能出手打老奶奶呢?萬一一個失手傷了人家,我不得被抬著離開雪華宮。
「你這孩子肯定在想我年紀大了對不對?」何玥一語戳破她的心事,林木榕心虛低頭。
「行啦,我就是說個開心,真是個傻孩子。」她拍拍單小雨的手背,懷念地看著她:「孩子,以前的事情,是雪華宮對不起你,如今你來到這,無需再有什麼負擔,一切隨心而動,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都沒有對不起這裡任何一個人。」
「以前…是我沒能力去和其他的老傢伙去吵上幾嘴,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把他們都熬死了哈哈哈。一個徐長風而已,就算抵上我這條命,也要為你做些事情。」
單小雨感動不已,她垂下頭,只默默道:「奶奶,我在這裡留不了多久,以後…可能也不會再來了。」
何玥知道她的苦,她安慰地撫摸單小雨的發頂,一雙年邁的手很粗礪,卻有著世上最細膩溫柔的力量,這份感情,是她在雪華宮最珍貴的收穫。
「好了,我也不攔你們了,孩子們,去吃飯吧。」她將單小雨的手移給林木榕,看見後者臉紅著牽了一個手指,眼中笑意更盛。
清和,你有對手了,要加油啊。
段清和拜別何玥,也不知到她在想什麼,只一個勁對自己笑。 林木榕想說點什麼化解尷尬,便問道:「小雨,我剛要是真和她打起來,雪華宮人會不會生氣啊?」
「生氣?你要是真和她打起來,丟人的就是你了。」 「啊?為什麼?」
單小雨只淺笑道:「別看她年紀大,她可是雪華宮霓天劍法的創始人,那根拐杖你看見沒,其實那裡面是一柄劍,你要是和她打,不出叄回合就要輸的。」
「什麼?!這麼恐怖。」林木榕背後發涼,那副慈祥的樣子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樣強大的實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以前很照顧我,我信她。」
能從單小雨嘴裡聽到這麼肯定的相信著實讓林木榕一驚,尤其是在雪華宮。
「但願吧…這地方氣氛怪怪的,總感覺沒啥好事情。」林木榕保持觀望狀態,所謂污潭之下沒有清流,能防著,儘量防著。
單小雨被她提醒,理智再次回歸主導。
「還是吃飯比較重要。」
第三十六章
雪華宮依山而建,與舊址不同,如今的許多房屋都由山上拉來的石塊雕鑿堆砌而成。雪華宮以北為尊,東連落仙湖,西南兩宮劃分弟子派別,由兩位長老據守。正北方的宮殿是雪華宮最宏偉的建築,一塊砌牆的石頭就有半人高,弧形穹頂如同一隻張開的大手,托舉著後面的大瀑布。
山石多不平整,如若簡單處理便會凌亂單調,於是在一刀刀斧鑿刀刻之下,外圍的牆壁上長出一幅幅生動、壯麗的石雕連環畫,有記錄雪華宮歷史事件的,也有描繪奇珍異獸的,更有神話故事、民俗風情,讓人目不暇接。此外周圍也種上了許多花草樹木做點綴,就連爬山虎都沒浪費,給這些肅穆莊嚴的建築帶來生機與活力。
越靠近北邊,瀑布轟鳴的聲響越清晰,山林間的翠鳥停在屋檐上,扭動著小腦袋打量來人。嘰嘰喳喳,好像在歡迎單小雨她們的到來。
單小雨站於北殿正門口,一陣機關運動聲後,五米高的厚重木門緩慢開啟。她不急著進去,而是抬頭仰望,蒼天何其闊大,青山多麼壯觀,但在此時此刻,這凝結了人類力量與文化的建築竟然壓下了蒼天與青山,讓它們都黯然失色。
北殿正中心是議事堂,門開啟後牆壁兩旁懸掛著的燭火便被機關點亮,一路通到了最裡面的石英高凳上,那是掌門的位置,也是雪華宮最高層級的代表。
單小雨駐足在前,想像到了段清和坐在椅上指揮座下眾人的威武場面。她輕輕用指腹划過椅子扶手,涼意順著指尖流入心窩,片刻後她不再繼續了,對著空氣喃喃道:「果然不是誰都有膽子坐上這個位置。」看好文請到:po1 8en.c om
沒有人氣的地方連燭火都顯得昏暗陰森,單小雨好奇著來參觀一下,不想再留在這裡。
她剛踏出大門,迎面就撞上了段清和。後者似乎沒想到她會來這,於是問道:「小雨你吃完了?」
「吃飽了,你準備那麼多東西,根本吃不完。」
段清和笑道:「可還合胃口?」
單小雨摸了摸鼓出去一點的小肚皮,搖頭道:「我來說說你們準備了什麼: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鴨、燴鴨腰、炒蝦仁、鍋燒海參、鍋燒白菜、紅丸子、白丸子、櫻桃肉、紅燜肉、紅肘子、白肘子、燜扁豆、清拌粉皮兒、木須菜、烹丁香、烹大肉、烹白肉、麻辣野雞、鹹肉絲兒、白肉絲兒……」
「光是主食就有什錦炒飯、雜糧飯、叄鮮燜飯、八寶粥、海鮮粥、花捲、大白饅頭、肉包子……」
「你們要吃死我啊?」
段清和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她咳了叄聲才道:「這麼多,你想吃什麼,就儘管吃,雪華宮人多,不怕浪費。」
「話是這樣說…」單小雨一時間想到林木榕看見了滿桌菜嘴巴都合不上的樣子,才發覺一路走來兩人過得都是些什麼苦日子啊?
「反正我是吃不動了,林木榕她還在努力,閒著也是閒著,我就出來逛逛,化化食。」
段清和嗯了聲,只要她吃好,那便好。
「我也空著,陪你走走吧,剛還帶你認認這。」
單小雨點頭同意,兩人並肩在雪華宮中散步。
一路上,段清和給她講述了許多這裡建築的設計含義,每一座房子都有它獨一無二的功能,哪怕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也藏著隱蔽的機關,為的就是在大敵來臨時保護好這裡所有人。
這與單小雨印象中的雪華宮已經大不一樣了,如今這裡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出來的防護屏障,深處半山腰,又有如此雄厚的實力,放在過去就是個易守難攻的寶地啊。
「原以為你們敢和朝廷叫板是仰仗自己武藝高超,沒想到因為這些建築的存在。」
「那是自然,武藝再高,在千軍萬馬的鐵蹄下都是一張薄紙。建成這樣花費了不少的心血與汗水,為的就是在未來某一天,能為雪華宮的弟子避免戰亂的波及。」
單小雨聽出她言語中的自豪,笑道:「不久後就能證明這地方牢不牢固了。」
段清和表情一凝:「如果禁衛軍不惜動用武力也要搶你走,那就看看是他們的刀硬還是這裡的牆硬!」
單小雨參觀一輪後,肯定了雪華宮的確不是一塊好啃的肉,李玥儀要是來硬的,不光勝算不大,還要冒著被江湖抗議指責的風險,要知道江湖便是人心聚集之處,穩住了江湖,才能穩住人心。
禁衛軍的本事單小雨還沒見識過,但從前人的反應不難看出他們的恐怖。
唉…
估計是場惡仗。
「差點忘了,小雨,我命人準備了花生酪,知道你愛吃甜食,便多加了些綿糖,跟我走,帶你吃去。」
她不由分說牽起單小雨的手,將她往另一個地方帶。 「甜食?那為什麼剛才不擺出來?」單小雨邊走邊問。 要是知道有這個,她肯定要留肚子的。
段清和回頭相視,陽光虛化了她的眉目,照得她臉頰上粉粉的,原先的銳利與淡漠都消散了形,這股從內而外散發的美麗笑容讓單小雨晃了神,不禁想起很久之前的她,那個心裡除了練武就只剩下自己的她…
「只想給你吃。」段清和溫柔說道。
換做以前,單小雨就不值錢地貼上去親親抱抱了,可現在的她只是淡淡地掛著嘴角,或許是心態變了,或許是對她的感情變了,總之她並未有多少的感動和快樂,更多的,是對這重新建起的雪華宮的陌生和防備。

兩人來到飯堂,單小雨看見飯桌上的菜品空了大半,她驚訝地說道:「天吶…」
「林木榕…」她小跑了過去,雙手扶起已經吃趴了的林木榕,艱難道:「你…吃了這麼多?」
「嗝~」林木榕打了個飽嗝,鼓出的臉頰圓嘟嘟,她默默淚下兩行淚水,泣不成聲:「我就沒吃過這麼多好東西…嗚嗚…」
「太香了,太香了…」
她撐起身子還想把一個拳頭大的雞腿塞嘴裡,立馬被單小雨按下。
「別吃了,吃出了毛病沒人給你治。」
林木榕對著滿桌的菜惋惜道:「就是可憐了剩下的這些,要是能打包就好了。」
「好啦~」單小雨看見她肚子處肉眼可見地突出來一塊,啞然失笑。
「再吃下去就真要變成豬了,快起來動動。」
段清和聞言補充道:「豬可是很聰明的。」
「喲呵,你又在罵我是不是?」林木榕斜眼看她,她憤憤道:「小雨你看她,一過來就沒好話!」
「哼,實話實說而已。」
「你們兩個…」單小雨真想拿塊布把兩人的嘴塞住,好像天生就不對付,看一眼就要吵架。
「清和,你說的花生酪呢?」
段清和不爽的看著旁邊的林木榕,冷道:「我去拿。」 不知是不是幻覺,她走出的幾步恨不得把地板踩爛。 「花生酪!」林木榕雙眼泛光,開心道:「還有甜品吶,誒喲你看看這多不好意思,嘻嘻。」
「人家沒想給你吃。」單小雨「好心」提醒。
林木榕笑容凝固在臉上,等到段清和端著碗過來,她細眼一瞧,果然只有一份,連勺子也是小小的一個。
「吃吧。」段清和親手遞給單小雨,不忘補充道:「這東西不適合太飽的時候吃,不能嘗出原本的風味來,所以我才在和你散步完告訴你。」
「…謝謝」單小雨看著碗內的乳白,散發出的奶香幾乎是瞬間就湧入了鼻腔,上頭還撒了一撮花生碎,不用嘗就知道這東西有多好吃。
林木榕悄咪咪看著花生酪,饞極了。她在底下拉了拉單小雨的衣角,眼中滿滿裝著渴求。
「好~我給你分一口行了吧。」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林木榕朝段清和挑釁看了眼。 段清和這次沒生氣,反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看的人心底發慌,她道:「想吃?裡面還有好多好多呢,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吃,保准讓你吃個夠…」
單小雨掩唇偷笑,林木榕退後半步,拒絕道:「可別了!我林木榕天生不愛吃甜的,就愛吃苦的,你留著自己吃吧。」
「你真不吃?」單小雨問道。
林木榕又瞥了眼花生酪,才道:「不吃!有人不讓我吃,我還吃個什麼勁。」
「下次我給你帶糖葫蘆,要幾串有幾串,不比這玩意好吃?」 「切。」
段清和難得在鬥嘴上勝了她一回,整個人的狀態都好了不少。 這時,一個弟子走過來,在段清和旁邊耳語道:「掌門,徐長老有事尋你。」
「什麼事?」
弟子搖頭,但他道:「看徐長老的表情,應該不是壞事,他還特意叮囑我告訴您,雪華宮的事務暫且交給兩位長老管理,讓您放心。」
段清和嘆口氣,點頭應下了。弟子離開,她面含歉意準備向單小雨告辭。
「我都知道,你去吧,我們倆不會亂跑的。」單小雨不等她發話,率先開口。
「好,我先走了,等空了再來找你。」
縱使心有不舍她還是轉身離開了飯堂,單小雨默默放下手中的碗,花生酪完完整整的,一點都沒動過。
「林木榕,你不覺得奇怪嗎?」單小雨問道。
「嘶…」林木榕仔細想了想,說道:「好像確實有點奇怪。」 「自打我們來這,雪華宮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在討好我們,為什麼呢?明知道禁衛軍在追擊我,一不小心就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雪華宮還這麼不計前嫌地放我們倆個在這,他們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尤其是那個徐長風,許府出事的時候他看上去很失望,像是有什麼計劃落空了一樣。可是一眨眼他又對自己笑臉相迎,一改之前的作風。」
單小雨忽然想起段清和說過,徐長風希望通過聯姻讓段清和心裡不再裝著自己,那如今她死了,他又想出了什麼替補計劃?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小雨,會不會是你想多了?萬一是他們良心發現呢?」 「良心?」單小雨呵呵兩聲:「他們或許有,但絕不會放在我身上。」
「當初給雪華宮帶來那麼多風波,按徐長風的性子,不殺了自己都算他有良心。」
「喲小雨,以前你這麼厲害啊?」林木榕還不清楚她以前發生了什麼,這一下被她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可不厲害嗎,那時候我一人一劍,打遍天下無敵手!」她用手刀在半空揮舞,好像真的回到了當初。
林木榕在一旁海豹式大力鼓掌,贊道:「不愧是夜女俠,厲害!厲害!」
兩人嬉鬧一陣,單小雨視線飄到桌子上,好像突然少了什麼東西…
「誒?那碗花生酪呢?」她左看看右看看,都沒見到蹤影。 「林木榕,是不是你偷偷吃掉了?從實招來!」
「啊?!」林木榕即刻反駁:「才不是我呢,打死我都不吃那個。」
想來林木榕也沒那麼快的動作,那這東西去哪了?
「不應該啊,我就放在桌子上的…」這麼鮮艷一個碗說不見就不見了?
就在單小雨尋找之際,林木榕忽然攔住了她,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噓~你聽,好像有什麼聲音…」
「?」單小雨一臉疑惑。
林木榕眼睛咕嚕了幾圈,指著桌子大喊道:「桌下有人!」 聽到她的驚呼聲,木桌忽得抖了幾下,一個身影從另一邊飛速爬了出去,迅捷地像只逃洞而出的兔子。
「哪跑!」林木榕腳尖踩著桌沿,飛身而起,兩臂如鷹翅展開,投落一片巨大的陰影,一下就籠罩了這隻逃竄的野兔。
「啊!!!」這人被嚇了一大跳,林木榕提起她的後領,一下將人給拎了起來。
嘣呲
瓷碗被摔碎在地上,摔落出來的小勺可不是那碗丟失的花生酪嗎。
林木榕拎起這人,她的小腳還在半空無助亂晃,雙手更是往後捶打,用著稚氣的聲音罵道:「放開我放開我!」
「討厭!」
林木榕看著這扎著辮子的小傢伙,無奈道:「喂,小朋友,你躲在桌底下幹嘛?還偷吃的,誰教你的?」
「放開我!」她不回答林木榕的問題,急紅了臉也要讓她放自己下去。
「放下吧,我們慢慢聊。」單小雨說道。
撲通
她被摔了個屁股蹲,娘腔幾步從地上爬起,環抱胳膊防備地看著兩人。
單小雨發現她就是那個奇特的小女孩,圓潤的雙眼靈動可愛,臉上稚氣未脫,紅唇粉面,模樣生得很標緻。但是她的衣服格外破舊,衣擺上還被打了補丁,袖口都洗褪了色。
「你是雪華宮弟子嗎?」單小雨問道。
她擦了把嘴角的殘留,小聲回答:「是。」
「為什麼偷吃啊?」林木榕語氣不像單小雨一樣溫柔,女孩顯然不喜歡她,聽見了也當沒聽見。
單小雨只能重複她的問題,另外將她拉近了自己,半蹲著,視線與女孩齊平。
女孩不好意思撓撓頭,她道:「我…沒吃過這個…看你們都沒吃,我就…」
「對不起。」
「偷可不是個好習慣,你家人呢?」林木榕說道。
女孩愣了神,她急道:「都怪我都怪我!姐姐,求你別告訴領班,求你了……」
「要是被他知道…我…」
「你會怎麼?」單小雨追問。
女孩沉默著搖頭,下巴抵在鎖骨處,似是十分害怕。 單小雨輕握著她的雙肩,安撫她,繼續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遲疑著看她,單小雨周身散發著好聞的香味,比她聞過的所有薰香都還要好聞。感受到對方沒有敵意,她漸漸放下防備,一字一頓道:「我叫豆芙。」
豆芙,
豆腐?
好可愛的名字。
「是豆芙,不是豆腐!」她特意補充。
「好~豆芙,我記得了,姐姐叫單小雨。」
「單…小…雨。」她跟著念了出來,露出了小牙:「我聽別人都叫你夜雨眠,你怎的告訴我名字是單小雨?」
女孩眼神乾淨純澈,頂級的琉璃也無法模擬出她眼中的晶瑩。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你現在認識的是新的我,當然要告訴你新的名字。」
女孩顯然沒領會到她說這話的意思,只默默點頭。
「那我叫你單姐姐,還是小雨姐姐?」
單姐姐……
聽到這個稱呼,單小雨難免不想道她…
她扯了個有些苦澀的笑容,回道:「叫我小雨姐姐吧…」 有些事情,一時間忘記不了,也無法忘記。
「那小雨姐姐是不會把我偷吃的事情說出去了…?」她小心道。
單小雨點了下她的鼻子:「這次原諒你,下次可別這樣。」 「好~」她笑彎了眉眼,小孩子的心思簡單,見自己吃了好吃的還沒被追責,當下便開心的手舞足蹈。
「耶耶!小雨姐姐,小雨姐姐!」
她歡呼著跑到林木榕跟前用小拳頭捶了她幾下。
「誒你這小孩!」
「你叫豆腐是吧,再惹我我就把你打成豆乾!」
「略略略~」豆芙躲在單小雨身後,可算是被她找到了靠山。
第三十七章
雪華宮地下叄丈深處
一個從沒被外人發現的巨大空間中,放置著兩座由重鐵打造的龐大牢籠。鐵籠頂端四角分別由鐵鏈控制,一路向上延伸十幾米,洞頂的石刻龍頭怒瞪著牢籠,嘴中死死咬著這幾條鐵鏈。
石洞內並無燈火照明,終年昏暗黝黑。或許是離瀑布近的原因,穹頂上時不時傳來水流撞擊聲,這時的龍頭仿佛活了過來,低啞深沉的怒吼聲一股股地在石洞中迴響,蠶食人的精神。
咔嚓咔嚓
洞門口的機關有了反應,火把的光亮慢慢探入幽深處,男人緩慢走向正中心的牢籠處。
外頭烈日炎炎,這裡卻如墜冰窖。這般陰冷潮濕的地方,普通人別說是一天,連一刻都待不下去。可這牢籠中的兩人,居然整整被關了數十年。
徐長風嫌棄地捂住口鼻,他看向牢籠里已經沒有人形的兩個乾柴,擰眉斥道:「約定的日子到了,給了你們一次又一次機會,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偏要與雪華宮對著干。現在倒好,你看看你們兩個,還有一點人的樣子嗎?」
聽到聲音,靠坐在地上的其中一個人動了動腦袋,數十年沒有理過頭髮,又厚又長的髒發幾乎蓋住了他整個身子。
他嘴裡發著模糊不清的囈語,枯骨般的雙手一把抓在鐵牢上,拉著他的整個身子往牢外人那裡湊。
原來這牢里人下半身是殘廢,隨著他的移動,地上赫然出現兩道深褐色的污濁。
徐長風偏過頭去,連他都不忍再看。
「堂堂大刀會首領,如今變成這種骯髒模樣,你可還記得以前你有多風光?」
牢里人幾乎喪失了語言功能,他只能發出類似蟲子般的嘶鳴聲。
徐長風看向另一間牢籠中的人,她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給了你們足夠久的時間了,說吧,大刀會至寶在哪裡?」 徐長風問完,牢里忽然安靜了下來。
他看氣氛不對,立馬怒道:「還不說?!被關在這裡十幾年,難道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出去找到寶藏東山再起嗎?」
「可笑!」他振袖一呼:「當年本來就是雪華宮勝你們一籌,成王敗寇,雪華宮那麼多人的命不能白死,你們自然要交出東西來。」
「昔日首領與夫人可謂是其利斷金,說一不二,如今一個殘一個瘋,這就是你們苦苦等待的結果嗎?」
殘廢的男人突然張開嘴,嘶啞道:「女兒…我們…只要…女兒。」
徐長風眸光一暗,回應道:「你們入獄時她還在襁褓中,你們兩個大人尚且活成這樣,難道她還能活?」
「女兒…還我們女兒…!」想看更多好書就到:jizai24.com
男人不知哪來的力道開始猛烈搖晃鐵牢,四條鎖鏈在震動下發出尖利的噪聲,刺耳至極。
「夠了。」
徐長風一掌打出,將牢里人死死拍在地上。
「看來你們還是不說,那就在這裡好好待著吧。」
他轉身欲走,卻在半路停了下來,回望向牢中兩人,威脅道:「既然你們這麼在乎她,那我不妨告訴你們,她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叄天,最後叄天時間,你們要是再不說出寶藏地址,那我便拖著她的屍骨過來見你們,我記得,她脖子上有一塊胎記對吧…」
「徐…長風!!!」
「你不得好死!」
牢里兩人同時暴動起來,罵聲與嘶吼聲纏繞在一起,迴蕩在石洞中久久不散。

夕陽西下,月落枝頭。
雪華宮給單小雨和林木榕各自準備了兩間房間。
單小雨看著手裡的紅綠兩牌,疑惑道:「這兩間屋子難道有什麼特別的嗎?還要用這個來區分?」
「女俠有所不知,雪華宮內每一個房間外都有一名弟子駐守,沒有相應的牌子是進不去的,包括掌門和長老,都要牌子才能進屋。」
「那這紅綠兩間房有什麼差別嗎?」
「額…紅牌子的屋子豪華一些,離北乾宮近,綠牌子的屋子簡單些,離訓練場比較近。」
「原來兩間屋子不在一起啊。」林木榕鼻子哼哼,就知道段清和這人肯定找機會讓自己遠離單小雨。
帶路的弟子解釋道:「這兩間屋子是徐長老命令的,要是二位想換,我就去問問徐長老的意思?」
「不了。」單小雨否決道:「就這樣吧,我住紅的,木榕,你住綠的。」
「哦。」林木榕拿了牌子,她只要一個能安穩睡覺的地方,豪不豪華不重要。
「好,紅牌子的屋子就在前面,我先帶林女俠去綠牌子屋子了。」
帶路弟子領著林木榕離開了走廊。
北乾宮…那不就是段清和住的地方嗎。
單小雨嘆口氣,這心思能不能再明顯一點?
走到門口,果然如帶路的所說,有一個弟子看守著屋子。 她看見來人,行了個禮,禮貌道:「夜女俠,房間裡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您若是還需要什麼就同我說。」
「嗯。」
「話說…你一直要守在門口嗎?」
女弟子搖頭,答道:「我們是輪著來的,一個時辰後由我的師妹來看守。」
單小雨瞭然,她隨即道:「我這人有個毛病,睡覺時聽不得一點風吹草動,你們輪班時的腳步聲可能會把我吵醒,如果可以,這間屋子就不用守著了。」
「這…」女弟子臉上露出難色。
徐長老特意叮囑要好好看著這兩人,尤其是夜雨眠,要是自己不在,豈不是違背了徐長老的命令。
單小雨見她猶豫,語氣中流露出攻擊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需要雪華宮費心。要是有人問起你,就實話實說,我擔著。」
「如果你們打擾了我休息…」她逼近女弟子,一字一頓道: 「後果自負。」
冷汗順著鬢角緩慢流下,女弟子連忙躬身道歉,急忙後退離開了單小雨。
看見人跑沒了影,單小雨鬆了口氣。有時候凶一點能少很多彎彎繞繞。
房門被她推開,映入眼帘的,是一間非常奢華漂亮的房間,單小雨之前住的尤琇舊屋與之相比都要差幾分。
紅紗帷幔、黃梨軟臥,四方屋角有玉制小獸鎮守,裡邊桌案書架一應俱全,鶴形銅爐中飄出裊裊爐煙,古樸典雅的檀木香味充斥著整個房間。
在最裡頭的屏風後還有一個大浴桶,想必有人提前知道了單小雨會來,裡面就添上了熱水和花瓣。
單小雨緊閉房門,貼著門縫聽了一陣,確認沒人後,才回頭坐到床沿邊上。
她開始回憶白日裡發生的所有事情。
「明明自己被趕出去過,雪華宮卻像對待貴客一樣對待自己,什麼都給,什麼都不計較,連之前沒有好臉色的徐長風都對自己軟和了許多,段清和也沒有她說得那麼受拘束,徐長風還願意替她管理門內事務,像是有意在撮合我和她。」
「可明明他為了能讓段清和忘記自己,不惜瞞著段清和與許府結親。如今又反過來行事,真是難以捉摸…」
單小雨煩躁地揉著太陽穴,後面是李玥儀的追兵,前邊又是未知的危險,雪華宮一點都不安全,可若是不在這,她和林木榕還能去哪?
眼下洗澡的心情是沒了,她只想倒在床上,做一個永遠都醒不來的夢。
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疲憊的感覺了。
單小雨嘗試著催眠自己.
正當她快要進入夢鄉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她。 「小雨姐姐!小雨姐姐,救我!」
這個聲音…是豆芙!
單小雨立馬打開了門,她看見豆芙站在門口,額頭、鼻子和臉頰上全是傷。
「豆芙,你怎麼了?!」單小雨嚇得將她帶入房間,立馬蹲下來檢查她的傷勢。
「還好…只是皮外傷。」
「豆芙,誰打的你?」
看見了單小雨,女孩不再忍耐,撲倒在她懷裡,哭道:「小雨姐姐…嗚嗚嗚…他們要搶我的東西……我不給…他們就…他們就打我…嗚嗚嗚…他們說,要是我不交出來,他們就把我打到死!」
「明明是他們輸了,為什麼還要搶我的獎品…小雨姐姐,我只能逃過來找你幫忙…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聽著她哭紅了眼睛叫自己小雨姐姐,單小雨心疼地無法自已,她用帕子擦乾淨豆芙臉上的淚水,聲音柔道:「慢慢說,不著急。」
「嗚嗚」豆芙抽噎幾下,才說道:「今日雪華宮內有一場小比試,贏的人可以得到一柄寶劍,分別從武功、學術和靈巧叄個方面比試。武功我不在榜首,但學術和靈巧我都贏了他們,這寶劍就被獎給了我,誰知有些人不服氣,等到我拿著寶劍回去的時候…他們…他們就在暗處偷襲我…把我拉到巷子裡打…」
「那寶劍也被他們搶走了…嗚嗚嗚…」
單小雨見她哭得更凶,忙把她抱在懷裡安慰。
「他們把你打成這樣子,你去掌門或是長老那告他們!難道雪華宮對欺凌小弟子這種事情默不作聲嗎?」
「嗚嗚嗚…小雨姐姐,你不懂…」她解釋道:「那個徐雲浩,不能惹他。誰惹了他,輕則逐出門派,重則喪命。我之前有一個好朋友,就是因為搶了他暗地裡定好的東西,他就借著外出歷練的由頭,把她…把她殺了……嗚嗚嗚嗚」
「要不是我偷偷跟著,就和長老們一樣相信她是被野獸咬死的了!」
「豆芙,你先別急,姐姐替你想辦法。對了,姐姐帶你去找掌門,你把他們的罪行全都說出來!」
誰知豆芙拉住了單小雨,在她的不解中,豆芙說出了最關鍵一句:「我…根本就沒人願意管的…」
「我根本不算雪華宮的弟子,自打記事起,我雖然在雪華宮生活,但都是偷偷跟著他們學習,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他們不要的…最開始我連名字也沒有,他們叫我野孩子。『豆芙』這兩個字是我好朋友取的,可現在她也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嗚嗚嗚嗚…」
「為什麼他們不管你?」單小雨艱難問道。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親人,為什麼我道歉了他們也不原諒我…我…我…嗚嗚嗚」
單小雨只覺得呼吸分外困難,凜冽的寒意刺入她的心臟,或許這才是雪華宮掩蓋在美好下的真正面目…
「姐姐,我…」
她話還沒說完,外頭就響起一陣吵嚷聲。
「喂!你躲在房間裡幹什麼!出來啊,不會是想像耗子一樣溜走吧,哈哈哈哈哈」
「小爺我東西還沒要全呢,你身上還藏了什麼東西,速速拿出來!不然別怪小爺我不客氣。」
「是他們嗎…?」單小雨沉了臉,緊握雙拳,眉宇間有戾氣環繞。
「小雨姐姐!別和他們硬碰硬……」豆芙擔心道。
單小雨回給她一個和藹的笑顏,安慰她:「放心,他們打不過我。」
本來就心情不好,還偏要觸自己霉頭,那便讓你有來無回… 哐!
門被外頭一腳踢開。
外面果不其然聚集了四五名男弟子,為首的男的約莫二十出頭,比單小雨還矮些,一臉的胭脂粉飾,塗得比勾欄中人還俗氣。那身上坤澤氣味就別提了,兩個字,「噁心」。
「喲,這是誰啊?」男子怪裡怪氣道。
「她就是白天來的那個…那個叫啥,夜啥…」
他的高個子同伴卡殼了,男子嘲笑道:「螻蟻罷了,小爺我白日裡逍遙,沒見過你。你自己說,你是誰?」
眾人看向單小雨,只見她緊緊盯著男子,開口道:「你就是徐雲浩?」
男子表情一滯,不可置信道:「是小爺我在問你話!」 「靠,雪華宮什麼時候來了這種坤澤,真是礙眼!」他忽然從懷裡抽出一把小扇子扇風,周圍同伴的臉色變得兇惡起來。
單小雨一笑而過,不屑道:「這些,是你的相好?」 「雪華宮還有你這種不要臉的男坤?」
「你敢!」徐雲浩氣紅了臉,他轉頭看見躲在柱子後的豆芙,忽然明白了,笑道:「好啊,原來你是她的救兵。」
「哈哈哈哈,雪華宮又來了一個乞丐!怎麼,你也有娘生沒娘養?」
他半隻腳踏入門,似乎是為了嘲諷單小雨,他伸長了脖子,豆大的眼睛直愣愣在單小雨臉上看。
「長得也不好看啊,誰給你的自信?莫非是看見掌門獨身一人,想勾引掌門?呵,呵呵呵呵呵呵!」
單小雨不多言語,她握緊拳心,內力凝聚成磅礴氣旋匯聚於拳頂!
「找死…」
只聽她一聲落下,一記兇猛強勁的直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向了男子正臉上!
「啊!!!」
徐雲浩雖然後退了小半步,但單小雨豈是吃素的,步子瞬間跟了上去,一拳「嘣」地打在徐雲浩面門上!
鼻樑骨瞬間碎裂,血液順著鼻子和嘴角噴濺而出,連他臉上的妝粉都被打爆在了空氣中。
剛才還頤指氣使的男子,被單小雨一拳打飛了十米遠,連摔了好幾個跟頭才停了下來,無助掙扎幾下後,倒在地上像死了一般。
周圍同夥看傻了眼,剛才那個卡殼的男的這才想起來,顫抖道:「她是江湖第一…夜雨眠!」
「晚了。」單小雨眸中紅光一現,緊接著幾十下狠戾的拳法,在此起彼伏的慘叫中,把其餘人都揍得鼻青臉腫,半條命交代了過去。
豆芙又驚又喜,立馬把掉在地上的寶劍收到了自己懷裡。 她伸出手握住單小雨的拳頭,將她的怒意包裹在溫柔中。 「小雨姐姐,他是徐長老的親侄子,你打了他,長老會不會怪你啊…?」
徐長風的親侄子?
那不正好。
有些事情藏著掖著是沒用的,單小雨深知此次雪華宮之行,她與徐長風間必定要斗上一斗!
「沒事,就算他來了,我也照打不誤。」
第三十八章
「徐長老,出大事了!」清晨時分,銅鐘剛響,西宏殿就傳出嘈雜喧鬧聲,十幾名弟子抬著擔架,聲勢浩大地將六個傷員放到了正門口,這一舉動瞬間吸引了過路弟子們的注意,把西宏殿圍得水泄不通。
徐長風煩躁地丟下文卷,大步走到門口,吼道:「吵什麼?!」
他頭一低,只見六個被紗布包紮住全臉的人橫在門口,一個個躺在擔架上痛苦嗚咽,全臉上下只有眼鼻嘴露了出來。
而中間一個人更為悽慘,他連鼻子都被木片夾著,那本就小的眼睛紅腫成了一條縫,嘴巴脹成了香腸,中間的一顆門牙還被打沒了。
徐長風緩緩將視線下移,看見了他的著裝和腰牌,震驚地無法言語。
「侄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唔唔…唔啊!」徐雲浩急切地想說什麼,可他連嘴角都動不了,只能將頭來回搖晃,像個蛹似的。
「噗,那不是徐雲浩嗎,怎麼變成了個豬頭。」
「噓—小聲點,你不怕他爬過來咬你啊。」
「去你的,他連嘴都動不了還咬人呢,拱人還差不多。」 「哈哈哈哈。」
遠處吃瓜的弟子爆發出笑聲。
「唔唔!」被打成豬頭的徐雲浩恨地在心裡怒罵,兩行清淚滾滾而落。
徐長風一眼看出這是被人給打了,還下了這麼重的手,聯想到侄子的作風,氣得他大罵道:「徐雲浩!你個不省心的,叔父我說了多少次讓你好好待在山上,你看你成天想著去外面鬼混,這次又惹出什麼事了?被打成這個醜樣子,真不嫌丟臉!」
「唔—」徐雲浩瘋狂搖頭,他忽然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拼了老命從嘴裡擠出兩個字:「說…啊…!」
中年男子上前解釋道:「徐長老,雲浩他並非是下山後被打的。恰恰相反,傷害雲浩的人是雪華宮中人。」
「哦?」徐長風臉色一變,低聲道:「雪華宮中人?呵,雪華宮中誰不知道他是我侄子,況且他們幾個被傷成這樣,出手之人定不簡單,你確定他是被這裡人打的嗎?」
中年男子表情嚴肅,徐長風確認了他沒有在說謊。
既然有人敢在雪華宮打殘雲浩,那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 他看向外頭的弟子,大聲道:「你們昨天誰看見了他?他被什麼人打了?」
「這…」眾人四目相對,表示不知。
徐長風眉頭皺起,立刻補充:「要是誰說出了有用的線索,我就給他連升兩階,另附軟銀一箱。」
「連升兩階!那入門弟子豈不是直接變成領班!」
「還有一箱軟銀呢!」
獎勵一出,眾人果然騷動起來,他們絞盡腦汁想回憶昨日徐雲浩去了哪,但沒見過就是沒見過,這獎勵只能白白等著別人來領。
「我、我知道!」
「徐雲浩他們幾人昨天參加了宮中小比,但云浩兄並未贏下獎勵,寶劍被那個小孩拿走了。」
「這算線索嗎?」旁邊人疑惑道:「那要這麼說的話我也知道啊,我還知道雲浩兄做對了幾道題呢。」
「真假?」
「當然!因為他根本就沒做對幾道題!」
人群再次發陣陣笑聲。
「好了!」徐長風動了怒意:「這算什麼線索,還有別的嗎?」
徐雲浩居然輸給了那個小鬼,說出來真是給自己臉上抹黑。 「你發現他們時是在哪?」徐長風問道。
中年男子回憶了下,答道:「是北乾殿旁邊一點,不知道具體方位。」
「這就難辦了…」徐長風想著:發生在那邊,如果是段清和的人打了他,自己就不好懲罰了。可段清和的人應該不會與他結仇才是啊…難道他又去騷擾段清和了?!
「徐雲浩!你個挨千刀的,是不是又去掌門那丟人現眼了!」 「唔唔—」徐雲浩再次瘋狂搖頭。
他以前是騷擾過段清和,可自從差點被她卸掉兩條胳膊後就唯恐避之不及。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個白色身影從縫隙中擠了進來,人群的視線頓時吸引到她身上。
單小雨走到徐長風眼前,直白道:「別問了,人是我打的。」 「夜雨眠!」弟子們大驚失色:「她打的?!」
徐長風眼中露出凶意,再一瞧他的眼神就變了,好像剛才的模樣從未存在過。
「雲浩他本來就是個不安分的,你,找人把他們抬下去,放在門口像什麼樣子。」
徐長風意料之外地果斷,等到圍觀群眾被趕走,他看向單小雨,沉聲道:「進來說話。」
「我欣賞你的誠實,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做,究竟對你有什麼好處?」
徐長風坐上太師椅,他示意單小雨坐到旁邊,但被單小雨拒絕了。
「有話直說,我想問問,你對你親侄子在雪華宮為非作歹究竟是什麼看法?」單小雨拿起茶杯,在他殿中閒庭散步。
「雲浩那小子打小就是這種調皮的性格,若不是我弟弟早逝,他也不會留在雪華宮。興許他本就不喜歡這地方呢。」他搖晃茶盞,將浮沫颳去。
單小雨背對著徐長風,側目道:「所以,你是在包容他的這種行為?」
徐長風輕抿了口熱茶,不急不慢道:「他長這麼大,除了性格頑劣了點,好像沒惹出什麼大事吧…」
「夜雨眠,你可否先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大打出手?在我印象中你沒這麼惡毒。」
「惡毒?」單小雨冷笑:「我行走江湖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個詞形容我。」
「不管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親侄子在雪華宮結伴欺負一個小女孩,將她打得遍體鱗傷。在我印象里,雪華宮也沒有以大欺小的傳統。」
「欺負一個小女孩?」徐長風被她這話勾起了興趣。他忽然記起剛才有人說他輸給了那個人的事情,終於反應過來單小雨指的是什麼了。
他不忍發出嗤笑,慢慢地變成了刺耳的嘲笑。
「夜雨眠,夜女俠…我還以為他乾了什麼天大的壞事,結果就為了一個無名無份的野孩子,就值得賠上這六人一輩子的顏面嗎?」
「野孩子…」單小雨咬死後槽牙,她一甩手,將茶盞摔碎在了徐長風腳前。
「她不是人生的?她不是人養的?我看她會說人話,會做人事,何來的『野』?!」
「倒是你們,人面獸心,骯髒下作,若是再嚴重一點,你的親侄子就不是毀容這麼簡單了!」
「夜雨眠,你敢!」徐長風一躍從椅子上彈起,踩過茶漬站到單小雨眼前,雙拳憤怒擰起。
「怎麼不敢?」單小雨回擊。
「這裡的所有事情都和你無關,你就安安分分待在這裡,等到抓你的人來。」
「什麼意思?」她注意到話里的詭異。
徐長風臉色一變,他不再說話了。
單小雨步步緊逼,壓著聲音道:「我問你,什麼意思?」 「雪華宮原來不想保我是嗎?」
徐長風見她快要醒悟,也不再演戲,乾脆說道:「你以為雪華宮瘋了,不計較得失就為你與朝廷做對,讓這裡所有弟子為你承擔風險?做夢吧。」
「本想藉由許府讓段清和忘記你,結果陰差陽錯反倒促成了你們兩人重逢。如今段清和破解心魔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你真正成為她的伴侶,只有這樣,她的九霄心經才能練成,雪華宮的未來才有救。夜雨眠,自打你踏入這裡開始,你就只剩下這一條活路可走。」
「要麼,你永遠陪在段清和身邊;要麼,你就去皇宮,好好做一個臠寵…」
屋內氣壓低入閾值,單小雨眸中有火焰燃起。
「呵,你們真是好大的算盤。」
「段清和就這麼被你捏在手上玩?」
「你懂什麼,雪華宮為她付出多少,她為雪華宮又做了多少?段清和是我的徒弟,但她更是掌門,她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內務與練功上,才無愧我們的教導和養育之恩。」
「你也知道她是掌門,那為什麼所有事情都瞞著她?」單小雨指向一旁架子上的文卷:「這些是雪華宮內務吧,我不信就昨天一天就能堆出這麼多來,徐長風,你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
「你不覺得問心有愧嗎,我初識段清和時她是多麼有生機活力的一個人…短短几年就成了如今的模樣,你可真是一個好師傅啊。」
不知是不是單小雨說出了徐長風的心聲,後者顯然陷入了被動與緊張的狀態,他急道:「我說了,這是雪華宮的事,不需要你來說教,雪華宮叄派的分分合合都是我們的事情。」
單小雨頷首,無所謂道:「好,今日你我間的談話我不會告訴她,畢竟我是外人。」
「但你想都別想讓我留在這裡,我與她的感情不需要你們插手!」
「夜雨眠,你瘋了!禁衛軍過來你想怎麼樣,乖乖束手就擒嗎?」
單小雨語氣不屑:「你都說了,雪華宮分成了叄派,你一派不保我,我自然去找另外兩派,我就不信大敵當前時禁衛軍會放過你們。」
「徐長風,我們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我活,雪華宮活;我死,雪華宮也要給我陪葬。」
就允許你設計害人,就不許我反將你一軍?
徐長風氣地白髮炸上去幾撮,他目送單小雨離開,大手一揮砸在了桌子上,木質桌子頓時四分五裂,木屑散了一地。
隔岸觀火許久的何玥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來,她笑道:「徐長老,何必動這麼大的怒啊,一把年紀的人了。」
「哼!你看看她,仗著自己有幾分武藝就心比天高,以前的舊帳還沒和她算,如今還要拉著大家一起下水,真是可恥!」
何玥看著眼前快要氣瘋了的人,淡淡道:「你也不能這麼說,難道不是你選錯了路嗎,如果以前你沒棒打鴛鴦,事情怎麼會發展到如今這局面。」
徐長風見她嫌火燒得不夠旺,竟然還來吹一把風。
「何長老這置身事外的本領我佩服、佩服!怎麼,你聽到她會去找你一派求援,你就心動了?想要站在她那邊,順便把段清和那派人也吸引過去?」
兩人共處了這麼久,彼此像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老狐狸遇上老狐狸,就看誰道行更高一些。
「徐長老,我可沒說要幫誰。」何玥十分神秘,她出言安慰道:「清和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自然想要她更好一點。我看夜雨眠對她並不是厭惡和無感,當面說太強硬,我們只需要稍微幫助一下她們,事情就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幫助,怎麼幫助?」
只見何玥湊到徐長風耳邊說了幾句,徐長風頓時茅塞大開,不可置信道:「這麼刁鑽的法子都能被你想到,何長老藏得果然深。」
「彼此彼此。」
他看向單小雨離開的方向,止不住冷笑:「這次,看你怎麼逃。」

豆芙細心擦拭著寶劍,如今她還太小,這劍快和她人一樣高了,用是用不了的,只能先藏著,等長大了再用。
寶劍外觀十分精美,銀灰色的劍劍鞘上被雕刻出雲海和游龍的紋樣,劍柄不知用的什麼材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好像有許多星星住在裡面。她力氣小,沒能拔出劍身,即使這樣,她也十分喜愛了。
「等到小雨姐姐回來,就讓她幫我拔出來。」豆芙開心地坐在欄杆上晃蕩雙腿,單小雨來這後,她每一天都過得比之前幸福。
要是小雨姐姐能一直陪著我就好了。
她心底偷摸摸想著。
她坐著等了好一陣,也沒見單小雨回來。
「奇怪,小雨姐姐去哪了?」
她摸索著準備去找,廊道里走來兩名弟子,各自端著盤子,裡面是一些簡單的菜肴。
「今日又輪到我們去送了,真受不了。」
「就是啊,那裡也沒人打掃一下,又臭又髒,搞不懂那兩個囚犯究竟要幹嘛,這麼多年了,愣是一個字都不願透露。」
「我聽說那個寶藏可厲害了,得了它,就能重新振興一個門派,如果我們能拿到,江湖中誰還敢看不起我們。」
「有這麼厲害嘛…」
兩人的閒談被暗處的豆芙聽到,她好奇地拿著抱著劍慢慢跟了上去,直到離開北乾殿,走入了一條泥濘小路上。
這條路自己發現過,也走到了頭,除了有一塊大石頭外就沒什麼東西了,那兩人說的囚犯又是怎麼回事?
豆芙看著兩人走到大石頭前,對著石頭連敲了五下。這叄人高的巨石居然從底下開始移動,一點點劃到了旁邊。
一條向下的幽深小道出現在視線中。
豆芙見兩人下去了,心底默默記下了這些信息。
她深知自己現在還沒能力探索未知,如果下面有什麼危險,自己根本無法反抗,當務之急是找到單小雨,把目前的發現告訴她。
跑得太急,她沒注意眼前突然冒出的人,哐一下就撞了上去! 「啊呀!」
她一頭撞到了一塊硬硬的凸起,被這力道撞翻在了地上。 林木榕捂著肚子,哀怨道:「豆腐,你撞得我疼死了。」 「怎麼了,跑這麼急?」
豆芙怯生生打量她幾眼,之後頭也不回地抱著劍離開了。 「誒,這就走了,連句道歉都不說。」林木榕頓時有些傷心,自己就這麼不討人喜歡嗎……
她回過頭,沒走幾步,就看見了前方湖畔旁的熟悉身影。 「我今天是水逆嗎?」
「段清和,你一定別看見我啊…」
她彎下腰鬼鬼祟祟想從草叢裡溜走,怎料被一眼發現。 「林木榕,你在那幹嘛?」
嘶…
你眼睛怎麼這麼尖呢?
這都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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