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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書 (17-24)作者: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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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打卡等级: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25-4-25 07: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十七章
「來人…快來人…」一道虛弱的聲音艱難地從厚重紗簾中飄出,隔著帘子,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女子橫躺在床,她捂著額頭,似是十分難受。
在門外守著的兩個侍女勉強捕捉到了這虛弱的聲音,急忙推開門,焦急道:「小姐,您又頭疼了嗎?」
「快,快去告訴夫人!」
留下的侍女不敢隨意掀開帘子,只能守在旁邊,看著床榻上的人疼地反覆扭動身體。
「小姐您別怕,據說夫人今天請了一個醫聖的親傳弟子,准能治好您的!」
床上的人乾笑一聲,語氣虛浮道:「怕不又是個騙子……這次她想要什麼?錢還是宅子?」
她聲音冷淡,苦道:「想不到我許茜成了一塊任人宰割的魚肉…無論是誰,都能從我們家刮出一層油水…」
「真是苦了我娘了…」
話音剛落,一道風風火火的身影就撞入了房內人的視線中。
秦鷺白暫飽滿的胸脯上下起伏,額角生出一層香汗,急跑到床邊,看著簾內的人影,抖聲道:「茜兒…又難受了嗎?」
「娘…我沒事的……你讓那個人出去,她肯定也是來騙我們家財的,你別輕易信她…」
「傻孩子,你就別操這心了。」秦鷺眼下露出不忍,她注意到身後的單小雨,正色叮囑道:「許久前我花大代價請過京都的太醫,太醫說近段時間都不要讓茜兒吹風,單大夫,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隔著帘子幫我女兒看病。」
單小雨聽著這要求著實震驚,連臉都看不到,憑嘴上說就能診斷了嗎?
「嗯…」她應下,反正自己也不是真大夫,能不能看見的,也不太重要。
秦鷺不舍地看了眼,在最後時刻謹慎地打量了下單小雨,眼中有警告的意味。
屋內只剩下床榻上人痛苦的哼哼聲和被褥摩擦發出的噪音。
「我姓單,您有什麼不舒服的,儘管與我說。」
單小雨語氣平和,拉來張小板凳,坐在床鋪旁。
床上之人噤聲了半響,後開口道:「單…大夫?」
「你比我想像地要年輕許多。」
「那姑娘想像中我是什麼樣的?莫不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眼歪嘴斜,拄著拐杖,操著一口磕磕絆絆的官話說自己是來救人的?」
「噗…」床上之人發出一聲輕笑,悅耳如鶯啼,她發覺失態,假裝咳嗽兩聲,說道:「好大膽,別人稱呼我都要叫小姐,你叫我姑娘…你是乾元還是中庸,這般放肆!」
單小雨彎起嘴角,頗有種風流意味,聽著這許茜的聲音和透出的身影就能猜到她也是同秦夫人一樣的美女子,遇到比自己小的美坤澤,她就會變得不太正經。
「姑娘想知道我是乾元還是中庸,不妨自己親眼看看~」
她這話一說,床上之人顯然慌了神,拿被子捂著臉,結巴道:「你你你…!」
「放蕩胚子!我…我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你不許耍流氓。」
她上半身直起,一把按住了帘子,說道:「而且我娘說了,我不能吹風,你休想掀開帘子!」
單小雨輕點頭,淡淡道:「我當然不會掀開姑娘的帘子,剛才說的是讓姑娘自己看不是嗎?」
「況且…姑娘自己在房裡時,也沒少下床來走動吧?」
床上人一愣,驚訝道:「胡說!我可沒下過床…」
單小雨見她不服,拿起地上的一隻繡花鞋,捧在空中,笑道:「姑娘你鞋子底下掛著灰塵,鞋面上卻是十分乾淨,想來是穿著鞋子下了床,因為下人不能隨意進,所以房裡的地板上積了層薄灰。」
「如果姑娘還想反駁,我不介意指出姑娘的腳印一路通到了哪…不過嘛…這怕是也要姑娘親眼來看了。」
許茜這下是又急又臊,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不光出言調戲自己,還拿了自己的鞋…!真是太不知羞了!
「我警告你,你再這樣我就要叫我娘了!」
單小雨忙放下鞋,表情無辜:「姑娘!我剛是在給你看病啊,你不能冤枉我。」
「啊?!你又胡扯什麼。」許茜皺眉,不滿反駁。
「姑娘你看看,你和我聊天這功夫,是不是頭不疼了?」單小雨露出如春日暖陽般明媚的笑容。
許茜被她提醒,當真是不痛了,驚喜地難以言表,她情急之下伸出一支蔥細的玉手拉開簾幕,看見了露出笑容的單小雨。
她眼底藏不住地驚艷,連話都不會說,就這麼看著她…
單小雨膚若白瓷,果凍般柔滑飽滿的雙唇彎起如月牙,眼眸清澈,睫羽纖長,從窗戶中透來的陽光將她籠罩上了一層光暈,柔美至極。
「你…是坤澤?」許茜糯糯道。自己從未見過乾元或中庸有這般柔情似水的臉龐,那骨子裡透出來的氣質只有同為坤澤的許茜能感同身受。
「雖…雖然你是坤澤,但我也不會饒恕你剛剛難般無禮舉動的!」
她垂下頭,表情帶上一絲羞意。
許茜年紀比她小,長得更加靈動稚氣,但長久照不到陽光,讓她看上去有些病態的脆弱感。
「大夫這治病手法還真是奇特,靠一張嘴就能治好人,不愧是醫聖的徒弟。」她話里揶揄,單小雨打哈哈道:「許小姐切莫把剛剛事放心上,只不過是因為見不到小姐真容,才想的這個法子。」
許茜聽她變了稱呼,心底忽然覺著失落。她道:「單大夫見到了我的真容,反倒是客氣起來了…剛才那幾句姑娘,單大夫是特意說給誰聽的?」
單小雨吼口一緊,兩人的談話怎麼有些…
曖昧?
「…姑娘?」她試探性道。
許茜輕笑,「現在叫又是一番別的意味,罷了…我也不想為難單大夫,只是有一個人也叫過我姑娘,我才出了神…」
單小雨心一松,差點以為連她也…那可太罪過了。
「原是這樣,看來『姑娘』這詞對您來說意義非凡。」
「嗯…」許茜抓緊了被褥,露出留戀的神色:「那是我的恩人,幾月前,我坐馬車回府,半路遇到了山賊,馬夫和護衛前被殺了,就在我以為自己也要死於刀下時,她出現了,三兩下就解決了山賊。」
「她將我從馬車裡帶出來,從沒問過我的名字,就一直叫我『姑娘』…」
原來是救命恩人,單小雨看著許茜的樣子,就猜到她已經愛上了那個俠士。
可是她有婚約在身…
「小姐您沒想過再找她?」
許茜搖頭,嘆道:「她不問我名字,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當時見我沒事就拖另一個人將我送走了,我來不及問她…」
「只知道她也是個很好看的人兒,英姿颯爽……」
許茜一連說了許多,單小雨是目前唯一一個能與之分享心事的人,她抓緊時間,光著腳就下了床,啪嗒啪嗒跑到了書桌前,抽出一卷畫來。
「你看,這是我畫的她,雖然做不到十分的像,但依稀也能看出來是個好女人吧?」
單小雨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只見畫卷中間確實有一個人像,但許是許茜沒特意練過,只能勉強分辨出大概的五官輪廓。
「…嗯…看著,應該不壞。」她輕點頭,表情糾結。
該不該說我連她是個女人都看不出來呢…?
她看許茜寶貝似地抱著畫開心的樣子,決定不說了,打死都不說。
「我跟你說啊,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我娘,小姑也不行,小姑知道了,鐵定與我娘說,那我這些畫都要被娘收走的!」
「小姑?」單小雨捕捉到她話里的信息,疑惑道。
「對啊。」許茜見她不是很懂的樣子,解釋道:「我的小姑,爹的妹妹,以前住這的,但是因為一些事情就出家入道了,所以你可能沒見過。」
「哦~」單小雨忽然明白了,原來被藏著掖著的是這個人。
為什麼呢?難道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嗎?
單小雨打算看許茜如此信任自己,打算從她這套些線索。
「我答應您不說這事,但我想問些關於你小姑的事情,同樣,也不能在您娘那說我問過。」
「這…當然沒問題。」許茜應下了。
「其實我對小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我娘生下我沒多久她就出去做了道士,我爹死的時候,她回家來了,小姑很年輕很漂亮,我以前還迷過她一段時間呢…哎呀,那時候懂些什麼!」她捂嘴輕笑。
「小姑她可厲害了,身上的道服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比那些給宮裡定做的還漂亮。」
「你的小姑為什麼會去做道士,沒問過夫人?」單小雨問道。
「沒有。」許茜回答:「我也問過,但她不想同我說,總是借一些理由推掉了。而且距離小姑上一次來已經許久了,估計我娘也不太上心了吧。」
「嗯,多謝小姐解惑。」單小雨估摸著她知道的都說了,自己也沒什麼好問的。
許茜側頭看著她,好奇道:「大夫,你和我聊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還不治病呀?」
「啊……我……」單小雨摸摸後腦勺,頓時林木榕附體,傻了叭唧的。
「噗嗤。」許茜似是看穿一切,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擔心,我不會與娘說你也是個騙子的哈哈哈。」
「多…謝…」單小雨長吁一聲,撒謊也是門本領啊…

林木榕跑到莊外散心,剛那些糕點差點把她半條命給噎沒了,她靠在一處無人的牆邊,捂著肚子深呼吸。
「呃…撐死我了……」
她慢慢緩了過來,還沒等她直起身,腳脖子那就感受到了毛茸茸的東西,一拱一拱的,好像在蹭自己?
「?」她低頭一看,只見一隻雪白色的長毛小貓咪在繞著自己的腳轉圈,不時抬起一張可愛的小臉,對著林木榕發出喵喵叫。
小貓咪毛尖是卷的,看上去有人精心照顧過,它生出一雙異瞳,大眼睛波光粼粼,鼻子與舌頭也是粉紅色,看起來仙氣飄飄,美麗極了。
「小貓咪~」林木榕兩眼放光,一把抱起這隻小白貓,夾著嗓子道:「你是誰家的小貓咪啊~長得這麼可愛~」
「喵嗷~」
林木榕看這貓的樣子,猜著是許家的,她將貓咪抱在自己懷裡,揉它的小腦袋。
「小貓咪~小貓咪~」
「可愛的小貓咪~咪咪咪~」
林木榕拒絕不了可愛且毛茸茸的小動物,她恨不得把腦袋埋在小貓懷裡猛吸幾口。
「喵~」貓咪被她摸得舒服,生出粉嫩的小爪爪在她手臂上踩奶。
林木榕沉浸在萌物的誘惑中,沒發現身後冒出了一個人。
她視線幽怨,壓著嗓子一字一頓道:「放開我的貓……」
「!」林木榕身子一抖,抱著小貓咪原地蹦噠了幾下,面對著來人,眉尾抖動:「段清和???」
「你怎麼……?不是…這是你的貓?」
段清和居然會養這麼可愛的小貓咪?太不符合她冷淡疏離的形象了吧。
「有意見?」段清和冷哼了一聲,放柔了嗓音,說道:「玲瓏,過來~」
「喵?」玲瓏抖了抖小耳朵,抬頭看了眼林木榕,似是有些不舍。
「玲瓏,我帶你來是見雨眠的,你趴在她懷裡做什啊?」段清和有些惱怒,這隻小貓咪到關鍵時候怎麼不聽自己話呢?
玲瓏好像知道她在責怪自己,腦袋垂著,喵嗚喵嗚地叫。
林木榕愛貓心切,反駁道:「你不能語氣好點嗎?小貓咪愛在哪就在哪唄。」
「再說了,她可能是喜歡我身上小雨的氣味吧~誰知道呢?」她眼尾一彎,嘴角上揚,斜看了眼段清和,每次她用這個表情說話,都能把段清和氣夠嗆。
這不,段清和邁著步子朝這裡趕來,林木榕見她要來奪貓,舉著小貓左右躲閃,段清和向左邁一步她就向右退一步,段清和伸手來奪她便轉著圈離遠,段清和臉色愈加難看,恨不得當場宰了這人!
「把貓還我!」
「不給~」
「給我!」
兩人身影越來越快,小貓咪被勁風吹得凌亂,嗷嗷亂叫。
段清和看準了時機,見林木榕動作有了空檔,五指張開做掌狀一下打了過去。
這力道不大不小的一掌剛好打在了林木榕肚子上,她「噗」得一聲,把肚子裡沒消化完的糕點全嘔了出來。
與此同時,小貓咪脫手,飛到空中,它張開小爪子,以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入了姍姍來遲的白衣女子懷抱。
「你們…在幹嘛?」
單小雨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一個頭兩個大…
第十八章
段清和今日換了一身行頭,原先過於莊重的靛藍長袍被淺白色束手長衣取代,外袍剛好到她的腳踝處,袍尾用金線繡了一圈水波狀花紋,內里搭了一套暗紅色里袍,外白內紅,好似她現在——表面冷如冰霜,內心熾熱似火。
她的頭髮用一個銀冠全部別在腦後,又不似男子一般扎齊,而是垂成馬尾的形狀,高懸著有十足的傲氣。
與上一次相比,她似乎又瘦了些,冷淡的面龐中透出凌厲,眼神在望向單小雨時仿佛才能看出些感情,其他時間就如一灘死水,盪不出波瀾。
「喵嗚~」
玲瓏在單小雨懷裡開心極了,一個勁地搖尾巴,在她懷裡猛嗅,不時伸出帶著倒刺的小粉舌舔她。
「疼~」單小雨無奈一笑,她揉了揉玲瓏的小腦袋瓜。
這個小傢伙倒是被養得好,摸起來又軟又滑,肚子鼓鼓的,一看就沒少吃,抱在懷裡還有些分量嘞。
段清和見單小雨抱著貓逗,表情如春風拂過,寒冰融成了一汪春水,凝在她的眸中,倒映出眼前的美好的景象。
這才對了,跑林木榕懷裡幹什麼,她才是你的女主人。
她看了眼旁邊的林木榕,自從剛才挨了自己一掌,她就差把酸水吐出來了,這會兒扶著牆緩著,估計要難受的一時半會兒的。
哼,誰讓她搶我貓!
活該。
「嘔~」一股衝勁又從胃裡湧出,林木榕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張臉比苦瓜還苦。
「混蛋…你的掌怎麼力道這麼大呢…咳咳……誠心想打死我是吧…」
林木榕咬牙切齒,段清和一點歉意都沒有,淡淡道:「讓你吸個教訓,別和我對著干。」
「否則挨一掌都算輕的。」
「你…」林木榕還想和她嗆嘴,但是吐了這麼久渾身上下都酸軟無力,能站著已經是極限了,哪還有力氣去教訓這人。
她腿一軟,急忙靠在牆上,表情痛苦:「小雨……小雨你要為我討個公道啊……」
「小雨~~我被她欺負地好慘啊啊啊啊~~~~」
單小雨嘴角抽搐,聽著林木榕在這撒潑打滾似地哀嚎,還真快被她說心軟了。
「咳咳…剛才我一來就看見清和你在打木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她端起一副官老爺的樣子,頗具氣勢道。
段清和站的筆直,仿佛真的在受審。「我把玲瓏帶來,她非要搶,說了也不給,只好自己動手拿了。」
「你你你胡說!」林木榕呸了幾聲,還沒說呢就被單小雨出言攔下。
「咳!我還沒讓你辯駁呢,你不要著急。」
林木榕看著這「單大判官」,面目扭曲,她怎麼還樂在其中了???
單小雨停了一下,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長鬍子,看向林木榕:「好啦,你說吧。」
「誒你…」林木榕氣地差點連著判官一起罵,收到了單小雨的眼刀後她才熄了火,好像放了一個啞炮,悶悶的,只有自己知道~
「這小貓明明是自己在我懷裡不下去的,段清和叫不回貓,就氣急敗壞惡語相向,這我就不服了呀,哪能把小貓給這易怒的傢伙呢?」
「你說誰…」易怒兩個字還沒出口,段清和也收穫了單大判官的一記眼刀。
段清和這下也啞火了,兩隻手悄悄放在背後擰巴,表情很是不服氣。
「唉~」單小雨一聲長嘆,懷裡的玲瓏和她一樣搖著腦袋,只聽單小雨道:「你們這兩方各執一詞,我也不好判啊…」
「這樣吧,林木榕,你先去休息著,畢竟現在受傷的只有你一個,至於段清和……」
「你跟我過來,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單小雨給了段清和一個神秘的眼神,這一句話,就像是一道火星子冒了出來,心裡的炮仗竄天猴一般打到了天上,剛還啞火呢,現在已經放起煙花了。
段清和難掩嘴角的笑意,悠哉悠哉跟了過去。
林木榕就看著兩人拋下自己走了,單小雨還說出這麼引人浮現連篇的話,氣地她呼吸都亂了方寸,含恨發出一聲:
「嘔~~~」
……
兩人帶一貓遠離了許府,走入深林裡面,這裡的樹木長得很是幽閉,周圍也是安靜極了。
段清和雖然不知道單小雨想幹什麼,但她內心還是期待著的,正經點想可能是要同自己說些密語,不正經想……
她臉上一紅,逞單小雨沒看見,急忙做扇風狀吹涼些。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自己的面子還往哪擱?
單小雨背對著段清和,眼看離許府越來越遠,她的臉色也越來越沉,仿佛剛才那個嘻嘻哈哈的人根本不是她。
走了一段距離,她暮然停了腳步,正色道:「段清和,跟你說個事。」
段清和聽出她語氣格外冷淡,心底忽然一陣心虛和慌亂,她小心道:「怎麼了?」
單小雨回頭看她,果然沒了剛才的笑意盈盈,她的臉上掛了一層薄冰,像極了段清和平日裡的樣子。
「李玥儀在找我,你知道嗎?」
段清和聞言瞳孔一顫,她剛想開口,但又緩了會兒,才道:「知道。」
「鄞都的復竹死了,她是李玥儀隱藏於世的四大高手之一,雪華宮的人偷偷派人了解過。」
「能讓她驚動四大高手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
單小雨冷哼一聲:「是。我是被復竹遇上了,但他不是被我殺的。」
「這我當然知道,他死相悽慘,不會是你的手筆。」
「哦?」單小雨與她對視,表情複雜:「你很熟悉我?」
「你怎麼敢確定那不是我的手筆,我也可以把他頭砍下來,不光如此,我還可以把他開膛破肚,把屍首掛在城牆上三天三夜,告訴李玥儀這就是找我的下場……你覺得我不敢做?還是做不了?」
段清和不知該作何反應,她有些不敢與眼前的女人對視,她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單小雨順著玲瓏的脊背撫摸,淡定道:「你們雪華宮的視野一直很大,上至朝廷,下至黎民,哪裡都逃不開你們的關注。」
「從你剛來到村莊找我,那些長老就已經知道我在那了吧?」
她撫摸的動作緩慢而輕柔,玲瓏趴在她臂窩裡,睡眼惺忪。倒是一旁的段清和坐立不安,作為堂堂掌門,被門派約束監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自己也討厭這種狀態,好像做什麼事都要求他們允許似的。越是這般,她便越想出格,偏不隨他們願,因此,才有了最開始自己來找單小雨的一幕。
單小雨知道她沉默就相當於承認,這點自己比她還了解。
「我只想問你,雪華宮知道我行蹤,和李玥儀來找我,這兩者間有沒有關係?」
「當然沒有!」段清和一下急了,她解釋道:「雪華宮是通過我才知道你在那,而我又是通過尋人的告示才找到了你,如果是雪華宮暴露了你的行蹤,那這告示該如何解釋?」
「既然我能找到你在哪,憑她李玥儀,怎麼可能找不到。」
單小雨忽然一笑,語氣高了幾分,說道:「好,你也知道李玥儀不是一般人,她既然有能力提前知道我在哪,何苦貼這個告示,難道不怕像你一樣的人來把我帶走嗎?」
「段清和,你再好好想想……雪華宮的眼線,真的只在你身上嗎?」
段清和面有驚詫和不解,她眯眼看向單小雨,說道:「你的意思是,雪華宮背著我,一直在監視你?」
「呵。」她笑得冰冷,聲音沙啞:「雨眠,我現在是雪華宮的掌門,如果手下人都像你說的一般,我這掌門做的還有什麼威嚴?說出的話難道都是放屁嗎?」
段清和後悔覺得這裡很偏僻安靜很好了,現在這般,她的呼吸節奏、語氣變換、表情細節,一絲一毫全都暴露在了單小雨眼前,她避無可避。
單小雨放下懷裡的貓咪,表情轉變,沒有了剛才的冷淡和疏離。她在段清和眼皮底下用手搭上了她的肩,兩人腳尖抵著腳尖,她抬起腦袋與段清和對視,輕柔道:「我信你。」
「我信你和雪華宮,沒有害我。」
她說完這話,心裡對自己的譏諷排山倒海而來。
曾經的夜雨眠也這麼說過,回應她的是什麼?是敲不開的石門,和凌厲的刀刃。是千百句懇求也換不來的溫柔懷抱,是一句閉關打碎的所有幻想,我信你…?
單小雨在段清和面前,越發覺得自己也不是個人了。明明想同她一刀兩斷,卻又借著殘留的感情利用她,明明想當面與她對峙,問問她當初為何拋下自己,可是看著她,自己的勇氣就化為了烏有,心裡還對她寄存了一點希望,一點不切實際的妄想。
段清和早已經選擇性麻痹過去,如今聽她這麼說,那股緊張和壓抑散了些,只留下殘餘的痛楚環繞心間。
這麼多年,她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不讓愧疚和痛苦殺死自己這顆殘破的心。
單小雨摸上她的臉頰,一點點摩挲這熟悉的輪廓,她吐氣如蘭,眼底波光粼粼。
「清和…」
段清和呼吸變得急促,胸腔內的心臟迫不及待躍動,放出沉悶的撞擊聲。
段清和壓抑地環抱住單小雨,唇瓣輕柔地貼上,她在克制自己的動作,即使是單小雨的主動邀請,她也不敢過於放肆。
小心一點,再小心一點,不要讓她害怕,不要讓她拒絕自己。
「嗚~」
單小雨主動鬆了牙關,格外熱情主動地勾挑著段清和的軟舌,與她做唇齒遊戲。
段清和理智的弦一點點繃裂,單小雨的柔軟壓在她胸口,腿心交叉,她的熾熱體溫隔著衣服都能將自己融化。更別提她的親吻,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定製的毒藥。
她後手漸漸扣緊,無形地按著單小雨吻地更深入些。
段清和藏不住地熱情都化在吻里,她壓倒性地將單小雨抱在懷裡深吻,直到懷裡人因為窒息而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嗚~啊…」
單小雨艱難喘氣,段清和將唇貼在她的臉頰處,一路滑到她的側頸,在那個危險的地帶反覆啄吻挑逗。
被碰到腺體,單小雨生理性地一抖,她知道段清和不敢胡來,自己也不會讓她標記自己。
於是段清和的動作只是在火里滴了點熱油,火焰猛了一下,就立馬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兩人在林子裡,信息素也不似在房中那麼濃密,可以說兩人此時還有打著五分精神,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越是清醒的纏綿,段清和就越珍惜。她的動作變得很慢,慢得單小雨一直被她撩撥,卻怎麼也止不了內里的渴。
她的手穿過腰帶滑入了單小雨的私處,用帶些涼意的中指緩慢摩擦著冒頭的小陰蒂,繞著圈擠壓抖動。
「啊~」單小雨軟了腰,弱柳扶風般倒在她懷裡。
在野外,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做這等淫穢之事。單小雨心裡在擔憂,身體卻格外興奮,同樣,她感受到了段清和也是這樣。
腹部頂著的鼓脹讓她不爭氣地又濕了穴口,段清和的手指揉出咕嘰咕嘰的水聲,讓單小雨臉上一陣羞意。
「還在外面,別…」
段清和勾唇淺笑,低語呢喃:「現在說是不是有些晚了…?」
「你還沒教訓我呢?不記得了?」
她打著圈揉搓的手指忽然找到了穴口,並起兩根纖長骨感的手指,一下擠入了流水的淫洞中。
「啊~!」單小雨沒忍住,語調像轉了山路十八彎。
兩指粗暴地分開穴肉,隨著段清和手臂的動作,上下反覆頂弄抽插。
咕嘰咕嘰
段清和變著花樣肏弄單小雨,偶爾直直頂弄,偶爾勾挑在她的敏感點上,聽著她聲音越來越破碎,表情越來越可憐。
「嗚…慢些…啊…」
單小雨被她的手擋著,腿合都合不上,穴肉被刺激地吸緊了入侵者,這股緊緻讓段清和腦中白了一瞬。
光是手指就吃得這麼歡,要是自己的肉棒,不得興奮地直噴水?
她眼底一沉,濃厚的情愫和慾望讓她加快了手部肏弄的速度,啪啪啪的拍打聲不絕於耳。
「啊…不…啊~」
單小雨來了一波小潮,腿抖如篩,面紅耳赤。
殊不知這只是開胃菜而已,段清和宛如一頭餓急的野狼,赤裸裸地看著懷裡的人兒,勢必將她吃干抹凈。
第十九章
夏日的風吹在身上都是熱的,與肌膚親密接觸時不光沒降溫,反而生出了一層薄汗。
林子裡傳來嗚嗚咽咽的古怪聲響,類似小貓發情的叫聲,也真是奇怪,誰家小貓在夏天還發情。
單小雨雙手撐著樹幹,衣服搖搖欲墜掛在身上,換做在房裡,她此刻一定像個被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段清和雙手持著她的腰,將她的軟屁股帶著往自己股間撞。
啪啪啪啪
「額…啊~」
單小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下唇咬出了一排牙印,泛著慘白。即使如此,她在段清和的極速肏干下還是濕了眼,止不住地泄出呻吟。
後入的姿勢讓上揚的肉棒貼著穴肉進入到最深處,棒身纏繞著的筋脈動情地膨脹,將肉棒又變粗了一圈,凸起抽插過穴肉,又是一種新的刺激。
段清和外袍扔在樹枝上,紅色裡衣已經被浸了汗水,變成深色貼在身上,凸顯出她的勁瘦有力的身材曲線。
她眼眸中蒙上了一層雨霧,眼瞼紅潤,被汗水打濕的髮絲貼在她的臉側,即使動情成這樣,她也沒彎下腰,她如青松般站得筆直,垂眸看著半赤裸的美女子與她激烈交合,給人一種置身事外的冷漠感,但實際恰恰相反。更多免費好文盡在:jiz ai1.c om
樹皮的粗糙磨地單小雨手心疼,雙腿適應不了段清和的交合節奏,不停打顫。
單小雨勉強伸出一條手臂摸向後方,抵在段清和小腹處,用螞蟻大的力氣阻止她肏得這麼快。
「慢慢些啊…啊~」
段清和只覺得她的穴肉像是有了魔法,自己越肏,吸的就越緊,肉棒每一次都劈開穴肉撞到瑟縮的宮口,全根退出時穴肉繳著不讓走,下一秒又深頂了進來,循環往復,不亦樂乎。
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重。
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刺激下,單小雨無助地高潮了四五回,下身被她撞得紅腫,乳白的淫液在兩人股間拉絲,肉棒裡面還堵著許多水,被她搗出灑落在草地上,白了一片。
段清和抓住了單小雨伸過來的手臂,握著她的手腕,將她上半身拉起了些,得虧單小雨柔韌性好,不然這姿勢一般人玩不起。
她上半身上揚成了一個彎月型,小腹因為姿勢原因變成了薄薄一片,在小巧的肚臍處,可以看見一個半圓形的東西在前後戳弄,粗大的肉棒就這麼在單小雨體內馳騁。
「唔…不要…啊~」
「不要了……啊啊啊…」
單小雨覺著整個人都要被她肏爛了,身體找不到其他支撐,只能靠穴心的肉棒撐著不讓自己跪下去,她現在就像是段清和的私人性偶,任她擺布肏弄。
宮口在不算輕柔的撞擊下開了一個小口,段清和呼吸一緊,她停了動作,將肉棒死死埋在裡面。
單小雨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她臉上全是淚痕和水漬,紅唇也是腫脹的,好看的眉頭擰緊著,一副被欺負狠了的可憐樣。
她只覺得段清和這是在報復自己,是因為之前說的那些話嗎?
段清和從後面抱住單小雨的上半身,讓她挺直了身子,借著身高的優勢,她的後腦勺可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也能看見她困在情慾中的動人臉蛋。
她用雙手握住單小雨頂翹的雙乳,不斷揉捏擠壓,聽著她發出的細碎輕吟,呢喃道:「難受嗎?」
難受,怎麼不難受。腰肢像是要從中間斷開一樣,更別提火熱的穴心,單小雨快要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只能靠著生理本能流水潤滑,讓自己好受些。
她如被風雨摧殘過的嬌花,軟在段清和懷裡,神情恍惚。
段清和確實比之前用了更加重的力道,她不是故意為了報復,而是對自己的心虛,不管是武功還是感情,自己總是輸的那一方。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單小雨,覺得單小雨要是想離開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不應該再死纏爛打下去…
可她不甘心…
單小雨追求者這麼多,多自己一個又能怎樣?難道她段清和真就是廢人一個,一點忙都幫不上她嗎?
而且過去的種種回憶,讓段清和覺著自己在單小雨心中能占上一點位置,就算是討厭、怨恨,也比無視強。
性格上的不屈讓她學不會低頭,這股蠻氣轉化到了性事中,似乎這種原始的交合更能化解她內心的愁悶和苦痛。
單小雨也沒有真要責怪她的意思,就像段清和想的,她在單小雨心裡有一塊位置。自己對她有情,是紮根在深處的、動不了的東西,即使她行為再粗魯一點自己潛意識裡也能理解她。
加之單小雨曾經遭受過李玥儀那種人的摧殘,身體早就磨出了一股韌勁,如果不是一下子過於激烈殘暴,她就不會留下後遺症,身體可以慢慢癒合,就像一株小草,被踩踏蹂躪後還能在下個季節直起身子,野蠻生長。
要是沒有坤澤的天賦和武功的保護,她怕是早就死在了床上。
「段清和,我要是乾元,你變成坤澤,我一定讓你好好體會這是種什麼感受…」她話裡帶著怨氣,軟綿綿地落在段清和耳朵里。
段清和抿唇淺笑,打趣道:「那我一定受不住江湖第一的實力,記得輕點~」
單小雨想到那場面,陰暗地在心裡嘀咕:讓你怎麼欺負我,看我不肏死你!
「那你還不輕點?」單小雨掐了把她的大腿肉。
「好好好…」段清和慪不過她,穴里的肉棒一直很硬挺,像天生就長在裡面似的,只能先小幅度做調整。
段清和動得艱難,單小雨也不好受,結合處的淫液變冷凝固,紅腫的穴肉碰一下就會刺痛。
見兩人不上不下,段清和乾脆一把抱起單小雨,兩條手臂架在她的腿窩下,在單小雨的驚嚇聲中如給小孩把尿般將她拖起,抬離了地面。
「段…段清和!你放我下來…!」單小雨嚇得花容失色,這個姿勢讓她完全沒了著力點,全靠著段清和,不安和恐懼侵襲而來。
也不知是單小雨輕還是段清和力氣大,她抱著懷裡的坤澤時還能把她顛一顛,調整姿勢,將她的兩腿掰開,整個被欺負紅了的穴口暴露在了空氣中,勃起的小陰蒂被風吹得抖了抖,變得更加大了。
「不要…不要這個姿勢…」
太羞恥了…
單小雨手抓在她的胳膊上,感受到她繃緊的肱二頭肌,臉上羞意更盛。
段清和抱著她沒辦法對準,肉棒在穴口滑了幾下就是戳不進去。她在紅了臉的單小雨耳邊喘道:「搭把手,自己扶進去。」
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單小雨感受到氣勢洶洶的肉棒的存在,抖著手碰到了她的龜頭,像是觸電一般又縮了回去。
段清和不滿地在她脖頸處舔咬,似是在威脅她。
單小雨羞得快炸了,主動和被動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她小心地將肉棒對準了自己吐水的小穴口,那裡在剛剛遭受過開墾後還沒完全閉上,如今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肉棒進來。
「嗯~」
整個龜頭先插了進去,接著就是粗大的柱身,直到啪得一聲悶響,穴瓣拍在段清和的小腹上,整根肉棒算是全肏了進去。
段清和開始小幅度頂胯肏弄,不再蠻力地直上直下,而是打著圈,時輕時重,划過敏感點時故意在那衝刺了幾下,脆弱的宮口被她的龜頭親吻著主動打開的小門。
痛意少了,取而代之的酥麻快感即刻襲來。肉棒每懟一次穴肉,單小雨就爽得要哭泣。
段清和腰部有力,上下頂弄了幾百下也不見累,鼓脹的囊袋積累了許多精液,要是全射進去,就算單小雨沒被自己標記,受孕的機率也會變得非常大。
「嗯…啊……」
「啊…清和……唔…啊……啊~」
單小雨發尾飛舞,抬頭無助地仰望蒼天,穴心越來越酸軟,龜頭沖開宮口,嵌在狹窄的小空間裡,霸占那陌生的空間。
「啊~!」
「小雨……雨眠…嗯~」段清和喘得壓抑,肉棒的快感積攢得越來越多,尾骨酸麻,位於臨界點,她又加了力道,肉棒撞擊發出巨大的啪啪聲,在安靜的林子裡格外明顯。
「啊~不…啊……!」
單小雨在她狠肏的幾十下中崩潰地潮了出來,大股暖汁澆在肉棒上,同時外面也噴出大量水液,小泉似地噴在了對面的樹幹上。
「唔!」段清和埋在她肩窩裡,猛烈吸吮她的信引香氣,肉棒堵著宮口射出濃精,沖在腔壁上,刺激地單小雨又來了波小潮。
啵~
肉棒被拔出,內里混雜的液體大股流到泥土地上,周圍瀰漫著信引和腥臊味。
單小雨被她放下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勉強拉住衣服蓋在自己身上,而段清和簡單擦拭過自己的污穢後就幫單小雨清理狼藉的下身。
她用雙指插入穴中,將自己的精液引出來。
「嗯~」單小雨就剩下眨眼的力氣,像個任人擺布的棉娃娃。
全程都是段清和幫著她做,等到單小雨終於有力氣動時,她已經被穿戴好了衣服,頭髮也被重新梳理過,整齊地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她看著段清和,問道:「你怎麼過來找我了?」
「在雪華宮裡,很多話不能說,很多事情也做不了,在你到雪華宮之前,我想再看看你。」她這麼說著,拉起了單小雨的手腕,貼在自己身側。
單小雨點點頭:「許府還有些事情,等我處理完,就會和林木榕一起去雪華宮。」
「李玥儀現在肯定發了瘋地在追我,我想借雪華宮,掩蓋一段時間的行蹤。」
段清和表示理解,但神情卻很失落。
「你…恨他們嗎?」
「誰?」單小雨疑惑,「那幾個長老嗎?」
她語氣不詳,眼中是冷漠和不屑:「他們怎麼都不關我事,雪華宮怎樣,也不關我事。」
段清和心一揪,呼吸都重了幾分,她忙撇開臉,將視線移到別的東西上面。
單小雨這話,是不是在暗示自己怎樣都不關她事…?
那我對她來說是什麼…
段清和思緒繁多,千言萬語只能匯成一聲:「好…」
「那你先解決完手頭的事,我會在雪華宮等你。」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她默默後退,在不舍中踩著樹葉小步走遠,消失在了茂密的叢林中。
單小雨明白了,傷害她的最好辦法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徹底的無視和淡漠。
換而言之,所有追求她的人,都受不了自己在她眼裡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她們都有出色的本領,都是各個領域的中的佼佼者,都有強大的自尊,無視她們,無異於否定掉她們整個的人生。
這是不被容納和忍受的暴力…
單小雨在段清和身上做過最後悔的事情,不是相信她,而是因為那一次的比試,將她的自尊踩到了腳下,當著對她寄予厚望的人的面讓她輸給了一個籍籍無名的坤澤。
這對段清和來說是極度殘忍的事情,但她偏偏愛上了單小雨,她知道單小雨不是故意要給她難堪,於是這種不滿和憤恨被她自己化解,將矛頭對準了自己,怪責自己太孤傲、太自戀。
可她本來就靠著這一股氣活著,傲氣沒了,真正的段清和也死了。
在旁邊人的指責和要求中,她變得越來越小心謹慎,越來越保守,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撐起過去的皮囊苟活於世,如果單小雨徹底不要她,這將她拉著不往下掉的救命繩也斷了線,段清和將墜入無盡的黑色深淵中,一點點消耗自己的生命力,直到死亡的降臨。
在還沒走到絕路前,單小雨不忍心她迎來這樣悽慘的結局。
吊著也好,至少能讓她記得曾經的自己。
就算外界對我再殘忍,我也不會對你不管不問,我會盡一切方法幫助你、救你,將你拉出深淵,回到以前,變成那個風光無限的人,變成單小雨熟悉的段清和。
只要…
你還有那麼一點念頭,一點求生的慾望。
別放開我…
第二十章
醒春院與芭蕉院之間隔著一方心型小池塘,如今正值荷花開的時節,碧綠的荷葉鋪滿了池岸,朵朵粉紅從中拔起,花苞上的水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美麗如少女嬌容。
池水是淡綠色,越接近岸邊,水越清澈,碧藍的天空映在水中,水中的紅錦鯉如在天際遨遊嬉戲。
粼粼的水波照出岸邊人愁苦的臉龐,她隨手拿起身邊的小石子,一下將它丟入了池水中,砸出一片漣漪。
水裡的錦鯉被她嚇得簇擁著游離,魚尾搖動時在水中女人的臉上帶出一陣波瀾。
林木榕靠坐在柳樹下,柳樹被風吹起,在她眼前飄舞。她扯下一條細枝,捏在手裡把玩。
「唉~」林木榕覺得沒勁,心裡空落落的,好像是缺了一塊什麼東西一樣。
陽光透過柳葉,在她臉上照出一片斑駁,黃褐色的眼眸如深山中的礦石,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靄。
許府很漂亮,每一處景色都是由能工巧匠精心設計打造出來的,她一輩子可能都見不到比這裡更加優雅美麗的住所了。
可不知為何,在這獨處時,她只能感受到無邊的寂寞的空虛。眼前的繁華好像一隻寶貴的花瓶,看看還行,千萬碰不得。若是沒有單小雨,自己連看都看不見吧……
她自嘲一笑,果然比起這種大戶人家,她更愛山野村落的美好。
和單小雨一起生活的幾年,樸實又美好。她演善良堅強的農家女子,自己演單純粗陋的獵戶,把淡得沒味的日子一點點過下去,徹底忘記前半輩子…
可…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她會喜歡嗎?
單小雨前半輩子比自己精彩得多,牽掛也多,她不像自己一樣沒心沒肺,不像自己一樣渾渾噩噩,她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打算,她有能力實現自己的夢想,有拋棄一切的勇氣,隨便拉一個出來就能讓自己崩潰的遭遇放在她身上就好像不痛不癢,她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如此厲害。
每次看到她時都是一副從容淡定的表情,平日裡的笑容也像是水波一般,悠遠綿長,自己好像從沒見到過她有很大的心情起伏。
為什麼呢?難道她不想讓自己看見她會崩潰、會哭、會鬧嗎?
或許吧…
這種私密的情緒,也許只有她喜歡的人才能見到。
自己算什麼,什麼都不算,一個可有可無的跟屁蟲,一個會阻礙她與別人敘舊的障礙。
林木榕越想越多,陷入了複雜的情感漩渦中,她活了這麼久,從未認真考慮過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問題,她分不清戀人的愛與朋友的愛有什麼區別,在她眼裡,戀人與朋友無非就是有沒有肉體關係的區別而已。
難道發生肉體關係會讓兩人的感情變得更加親密嗎…可自己是中庸,再怎麼樣也比不了她身邊的乾元吧……
林木榕知道乾元與坤澤間會注入信引的方式完成標記,被心愛的乾元標記的坤澤會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安全感,一生一世都會愛著乾元,從此情潮不用再靠那些傷身體的苦藥渡過。
坤澤註定需要乾元,自己這類中庸,天生就起不了什麼作用吧…
她痛苦地揉搓腦袋,把頭髮弄得一團糟。就像單小雨說的,自己就是個榆木腦袋,這種複雜的事情多想幾秒腦子就要炸開。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林木榕你能不能給一個準信啊?!」她放棄治療,自暴自棄反問道,
她大聲哀嚎,張開雙臂躺在草地上,準備讓自己的腦瓜子歇一會兒。
誰知她剛躺下,睜眼看見了一張臉出現在自己眼前,睜著大眼睛在看自己。
「啊啊啊!」她嚇得原地彈起,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樣七拐八扭地跑到了一邊,捂著顫抖的小心臟,害怕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你你你誰啊!」
「嚇死我了…」怎麼來了也沒個動靜的。
同樣被她嚇了一跳的許茜後退幾步,反駁道:「我還要問你呢,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莊裡?」
「你家?」林木榕定了神,觀察眼前的女人,她穿著華麗的夏裙,脖子手臂上都帶著金飾,面容姣好,皮膚白暫,眉眼與秦夫人像極了,簡直就是青春版的她。
「原來您就是許家千金啊?怎麼出來了,不是病著嗎?」她擦擦腦袋上的汗,讓自己不那麼狼狽。
「你…也是我娘請的大夫?」許茜打量了下這人,比一般女人要壯些,身材也更加健碩,露出的手臂上可以看見清晰的肌肉線條,哪個大夫有這身材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派來的打手呢,一拳就能給人打暈了,倒省了吃麻沸散的功夫。
想到那畫面許茜嚇得一抖,又離她遠了點。
林木榕見她誤會了自己,急忙解釋道:「我可不會救人,你別在意我,就當我……額…當我是團空氣。」
要是自己暴露出單小雨是個假大夫的事情,這不壞事了嗎…
「好笑。」許茜叉腰,說道:「你個陌生人在我家還要我無視你?你不會做了什麼虧心事吧…怕我發現對不對!」
「啊?!不是,小姐,你不能憑空污人清白啊,我怎麼就幹壞事了呢?」
「你去外邊打聽打聽,知道我的人,哪個不說我是個大好人,頂天立地的良民啊。」她捶胸頓足,好像被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許茜見她這樣尋死覓活,忙阻止她,提醒道:「你小聲點…沒幹壞事就沒幹唄,至於這樣嗎…」
她環顧了下四周,確認沒引來人,才繼續道:「那你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在這?」
見這人非要問個明白,林木榕也不好逃避了,只能解釋道:「我是昨天跟著單大夫來的,那時候太晚了,秦夫人說你在休息,我們倆就沒打擾你。」
「單大夫啊…」許茜念叨著,看了看她,琢磨道:「你是她的…?」
林木榕剛想脫口而出「朋友」,立馬想到這是在許府,只能說:「病人。」
「她不放心我,等她治好你,就把我送回去。」
林木榕說了一句「不對」,看向眼前的女子,疑惑道:「你看上去挺有精氣神的啊…真得了不治之症?」
「你看上去也挺精神啊,還在我家享受日光浴呢,你也得了病?」
許茜的反問嗆住了林木榕,她急道:「我我…我又不是得的重病…多虧了單大夫!我才好了~」
她嘻嘻笑道。
許茜鼻子哼哼,揮揮手:「別演了,我都知道單姐姐不是真大夫了。」
「你們不就是想留宿幾天嗎,這麼簡單的事情直說不就行了,莊子這麼大,難道還沒有給兩個人睡覺的地方?」
「這不是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好人嘛…」林木榕小聲嘟囔。
演戲屬於無奈之舉,她也不想這麼麻煩呀。
「等等…你叫她單姐姐?你們沒見幾面吧,這麼快就熟悉了?」林木榕不解道。
許茜站累了,坐在池邊石頭上,撐著頭道:「怎麼了?她能陪我聊天,又比我大,叫她一聲姐姐不應該嗎?」
「娘不讓我出來吹風,天天把我關在房裡,我悶都快悶死了…」
許茜也拿起石子,扔到了水中,宣洩內心的不滿。
林木榕與她隔著半個人的距離坐著,面對著眼前的荷花池,內心惆悵。
「聽說你要成親了?和誰啊?」林木榕純屬八卦,想找點話聊。
許茜表情有片刻凝滯,慢慢道:「不知道,我沒見過她。娘連名字都不與我說…」
「呵。」她暮然一笑,「可笑嗎?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做她的妻子,許下一輩子的承諾。」
林木榕抿唇,深吸口氣,無奈道:「你爹死得早,你娘就你一個女兒,她也是擔心你…聽你娘說,那是個很好的乾元,她覺得你會喜歡的…」
許茜嗆了一口,捂著嘴道:「你可真會聊天…」
短短几句完美踩中不同的雷點。
「我娘認為我會喜歡,是因為她人長得好,性格好,家世也好嗎?」
「嗯…應該吧…」林木榕點頭。
許茜望著眼前的景色,沒有一點喜悅,表情泛著苦澀,她心塞道:「我娘總認為需要一個配得上我的人,先選家世,不好的不要,再選人品,差的不要,最後選臉蛋,丑的不要,光是第一項,就能篩掉大周的大半數家庭,這麼長時間下來,我以為她找不到符合要求的人,沒想到造化弄人,居然真有這麼一個完美的乾元入了她的眼…」
許茜以為自己可以再等幾年,等到那人出現…沒想到,終究是晚了一步。
林木榕看著她的側臉,默默道:「萬一你見了她,也會喜歡她呢?畢竟她這麼好,不少人都會喜歡吧。」
「不。」許茜搖頭「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她的條件,喜歡就是喜歡,因為是她,我喜歡,因為她在我心裡的不可替代,我喜歡。錢財、名譽、美貌,這些任何人都可以擁有的東西不是判定喜歡的條件。」
「這麼說吧…如果我愛她,哪怕她是個一無所有、奇醜不堪的人,我也會一心一意待她好,就算身邊人都不理解,只要我們兩人相愛,便可以克服萬難,做一生一世的鴛鴦眷侶。」
聽了她的話,林木榕眼中閃爍出水光。因為她的不可替代,所以喜歡…
「唉~現實哪有這麼美好啊,你是許府的千金小姐,足不出戶的,能遇到幾個人?你愛上的,不一定是值得你愛的人,到頭來還不是傷了自己…」
「那我自然知曉。」
「至少我愛過不是嗎…她出現的畫面,被我刻在心裡,每晚都會想起來…她的表情、她的衣著、她的身姿,每一處細節我回憶了無數遍。」
「對你們自由自在的人來說,愛一個人是很輕鬆很隨意的事情,察覺到對方沒自己想像中那麼好,就不愛了,轉頭換一個人投入感情。可對我而言,這輩子,可能只愛這麼一次,是好是壞的,不重要了…」
許茜聲音中透著淡淡的哭腔,她愛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這個女人將她幼稚的心奪走,一聲不吭的,消失在了風中,再沒回來過。留下她自己一人在原地徘徊、蹉跎一生。
林木榕嘴笨,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能默默坐在她旁邊,幫她分擔一點痛苦。
「好了…不和你聊了,再待下去,就要被人發現我偷偷出來了。」她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淚水,邁著沉重的步子緩慢離去。
林木榕望著她的背影,原來富貴與美好也會變成枷鎖,把她困在情字的牢籠中,一輩子都無法逃脫。
「希望你的心上人會再次出現…」林木榕默默祝福道。

她算了下時間,拍拍衣服,準備起身離開。
這時,熟悉的腳步聲從她側邊傳來,林木榕一愣,停了動作,站得筆直僵硬。
她機械般轉過頭,看向來人。
微風吹動她的髮絲,擋住了她半邊臉,她伸出纖纖素手,撩開黑髮,露出那張溫柔的面龐。白衣摩擦的沙沙聲悅耳動聽,遠處還有陣陣風鈴的脆響,交織著扣動心弦。
潔白的她遠遠地站在林木榕正對面,夢幻地像是一場夢,一場她不願醒來的夢。
林木榕感受不到心臟的存在,她木然地站著,直到女人走近了她,鼻間充滿她身上的香氣。
「你…」
林木榕欲開口,兩根白皙的手指貼住了她的唇,指間的冰涼凍得她生出一層冷汗,即使這是在夏天。
「噓……」
「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單小雨這麼說著,前傾了身體,撞入林木榕懷裡。
她將臉貼在林木榕胸口,合住一雙迷人的眼眸,呼吸均勻,胸口有節奏地起伏。
林木榕手懸在半空,不知道該放在何處。她怔怔地看著她的睡顏,眼底滋生出陌生的情愫。
她累了,連最平常的笑容都沒力氣表現出來。
她靠在自己懷裡,安靜地像是一隻小貓,她把自己當成了庇護所,當成了溫柔鄉,當成了能放鬆身心的依靠。
這個發現讓林木榕激動萬分,她忍不住地想要尖叫、咆哮,但又害怕過於激烈的心跳吵了她安睡,只得壓著情緒,抖著手環住了她的肩。
林木榕慶幸自己傻,慶幸自已不是被慾望驅使的野獸,只有這樣,她才能成為單小雨的唯一選擇。
你只讓我陪著你隱居,我是你的不可替代…
單小雨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靠在她懷裡,在段清和離開後,她只覺得很疲憊,就像在沙漠中漫無目的地走了許多路,在力竭暈倒的下一秒,看到了水源,看到了希望。
也許在潛意識中,林木榕對她單小雨,就是這麼的不一樣。
第二十一章
許府藥房內
單小雨從庫房裡選了幾袋自己熟悉的藥材,將它們一一擺放在石桌上,又從旁拿出一桿亮閃閃的小銅秤,開始分裝藥材。
林木榕不像單小雨,她對藥材是一竅不通,讓她分辨林子裡哪些蘑菇能吃哪些有毒她還在行些。
無論是哪裡的藥房,都瀰漫著一股草藥的苦味,林木榕捏著鼻子,表情扭曲。
「好難聞…」
她趴在桌子一角,視線從藥材轉到單小雨的臉上,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搗鼓。
單小雨選的都是很平常不過的藥材,雖然許茜知道自己不是大夫,可秦夫人不知道啊。
自己還得裝模作樣地出方子才行…
「唉~」她忽然一聲嘆息,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啊?怎麼啦?」林木榕一下坐直了身子。
單小雨叉手道:「這樣子也不是辦法…許茜同我說過,她除了會頭痛、食欲不振、晚上睡不著之外沒有任何不適的症狀,我也替她把過脈,感覺她沒生什麼大病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林木榕思考了會兒,答道:「你說會不會…她生的是心病?」
「哦?」單小雨好奇道,她挪到林木榕旁邊,撐著腦袋問她:「怎麼說?」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深褐色的瞳孔倒映出林木榕的五官,她這麼認真地看自己,讓林木榕都不好意思起來。
「額…我的意思是,她會不會是因為太想某個人,導致積鬱成疾?」
林木榕將腦袋轉到桌面上,桌下的手指交叉按壓,像是在忍耐什麼似的。
單小雨點點頭,肯定道:「有道理。」
「如果是心病的話,也難怪名醫都治不好了。」
單小雨重新拿起銅秤,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沒壓力了,給她配一些補氣活血的補藥就行,她一直呆在陰暗的房間裡,容易體虛,要是染上其他毛病,就麻煩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小窗照在桌上,宛如一條金黃色的薄紗覆在上面。單小雨半張映在陽光下,髮絲變成了小麥的顏色,睫羽投下一片陰影,蓋住了水亮的眸子。
日光照射下,空氣中揚起的粉塵如一個個小精靈一樣,隨著單小雨的動作翩翩起舞。它們在林木榕眼前轉著圈飄動,好像在朝自己打招呼。她聯想到佳節中村裡人繞著篝火手拉手跳舞的熱鬧場景,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
那時候單小雨可靦腆了,我想和她一起跳還不願意,比牛還難拉,說什麼注意身份的。其實跳與不跳,都影響不了村裡人把兩個人攛掇成一對的心思。
那次晚會過後的第二天,林木榕走到哪,勸她與單小雨成親的話就聽到哪。
「噗嗤。」她忽然笑出來,把安靜工作的單小雨嚇抖了一下。
單小雨看著林木榕捂著嘴笑得發顫,她不解道:「怎麼了?想到什麼開心事了?」
「沒…沒有。」林木榕用手扯下嘴角,憋道:「沒笑。」
單小雨哼哼幾聲,放下手裡的活,擼起袖子,露出兩條白嫩的小臂,啪一下捧住了林木榕的臉,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說…你在笑什麼…?」
「莫不是心裡有鬼?說了怕我揍你!」說罷她亮出了自己沙包大的拳頭。
「誒誒誒…那當然不是了!」林木榕急忙解釋,嘟著嘴喃喃道:「我就想到了開心的事情,笑笑還不行啦…」
「什麼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我也笑笑?」
那怎麼能說啊…說你本應該和我成親?
林木榕心裡瘋狂搖頭,不行不行,這太直白了吧…她會以為我是神經病的。
單小雨看著她表情越來越豐富,內心疑惑更盛。這人平常不是這樣的啊,一向有話直說的,雖然有時候確實賤兮兮了點,但也是賤得可愛,瞞著別人也不會瞞著自己,今天怎麼回事?
「算了,愛說不說,肯定是心裡有鬼!」她哼一聲放開了手,轉過身子不理她,冷淡地包藥材。
「誒…」林木榕見她生氣,拉了拉她的衣袖,被她一把抽開。又戳了戳她的臉,被單小雨「兇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林木榕原地踱了幾下腳,急道:「真沒什麼,你別生氣,別不理我。」
「切。」
「哎喲你看看這……」她想解釋的意願過於強烈,話還沒經過腦子就說了出來:「我心裡沒鬼!」
「我心裡都是你!」
此話一出,單小雨手裡的東西「啪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裡面的藥材殘落開來,裡面的干龍眼順著桌面滾落到兩人腳旁。
空氣變得格外安靜,安靜地兩個人同頻不同調的呼吸聲都格外清晰。
日光轉到林木榕臉上,將她小麥色的皮膚照得閃亮,而比之更加明媚熾熱的,是她的眸子。
單小雨被她的眼神燙到,瑟縮著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林木榕也向前半步,將左手按在桌面上,兩人的大拇指輕貼在一起,傳遞著綿綿的情誼。
林木榕從沒覺得藥材的味道這麼好聞過,甜津津的像蜜一樣,此刻的她被這股氣味包裹其中,難以自拔,貪婪地吸嗅著空氣里的香氣,而對甜美氣味的來源,她更是不放過。
單小雨被她逼在角落,無路可退,看著眼前人越來越近的臉龐,她忘記了動作,連呼吸都失了節奏。
只要一推手,她就不會再靠近了…
單小雨的手像是斷開了控制似的,怎麼也抬不起來,這個變化讓眼前人愈加放肆,她靠得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兩人鼻尖相抵,單小雨聞到了她身上的古檀味,與她氣質迥異的成熟和厚重,像是千年的古樹,吸收日月精華後涵養出來的香氣。
單小雨心跳得格外猛,這種宛如情竇初開般的感情嚇得她繃緊了神經,唇瓣輕抖著,期盼又恐懼地等待著唇瓣的貼近。
「……」
林木榕龜速貼過去,她腿抖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從來沒這麼慌張過,好像幹完了這件事就要英勇就義一樣。她從說出那話後腦子就一片空白,靠著本能將她逼至角落,抬起她的下巴,靠近她的唇瓣。
眼看著就要親上去,一道聲音打碎了這美好安靜的粉紅色夢境。
秦鷺推開木門,問道:「單大夫,藥你…」
配好了嗎…?
「啊…」秦鷺看著兩人,張著紅唇傻在原地。
「你們……我…啊…」她泛上一陣羞意,火急火燎地一把將門扣上,震得屋子都抖了幾抖。
「你們忙!」
被「捉姦」的兩人也反應過來,單小雨捂著臉又後悔又羞怯,林木榕急忙後撤了幾大步, 從脖子一路紅到了臉,腦袋和個蒸籠似地冒熱氣。
「我…」
「你…」
兩人不敢再對視一眼,單小雨埋頭迭紙,林木榕看著藥櫃,裝出很忙的樣子。
林木榕都快哭了,這就差一點點,怎麼就…怎麼就失敗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
她在心裡無聲尖叫,恨不得當場斃命。這讓她以後怎麼直面單小雨啊?!
單小雨將手握得發白,呼吸顫抖,一時的衝動過後,帶來了無盡的後悔與內疚,沒由來地攻擊著她的心臟,呼吸間仿若帶著痛意,她艱難壓下眼底的濕熱,粗重地喘了口氣。
林木榕心虛,單小雨一點細微的動作都能被她放大無數倍。
例如這個沉重的呼吸,在林木榕聽來,就和怪責自己沒什麼兩樣…
「小雨…」林木榕用全身的力氣開口挽回,卻不見單小雨看向她。
只見她拉開了門,平淡地好似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秦夫人,藥我已經配好了,叫下人去煮著吧,晚飯前讓小姐趁熱喝上。」
在門口徘徊的秦鷺忙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
她的眼神藏不住地在屋裡兩人之間打量,見單小雨沉了臉,覺著理虧,就拿了藥先行離開了藥房。
「這是什麼事啊…」她提著裙擺邊走邊念叨。
那兩人原來是一對嗎?
大夫和病人?
莫不是聯合起來騙人的。
秦鷺本就對單小雨有懷疑,這下懷疑更盛。她握緊了帕子,心底有了另一個打算。
她叫來了正在監督下人辦事的小瑩,湊在她耳邊,小聲道:「去東湖太師觀,把我藏在床頭小匣子裡的鐲子給那邊的人看,別說我的名字,也別說許府,裡面的人自然知曉。」
小瑩一聽這道觀,心底也猜到了,她點頭,道:「夫人放心,路上我會注意的。」
「你辦事,我最是放心。」秦鷺拍拍她的肩,目送著小瑩離開。
既然大夫治不好,那就是有髒東西纏上了茜兒…
秦鷺想到即將要見到的人,心跳加快了一瞬。
為自家做法事,知文,你可要盡力些…
她嘴角露出一抹難言的笑容,回去時的步子都歡快了許多。

「剛才那事,你別放在心上…」林木榕默默說著。
手指輕摸了下耳垂。
單小雨靜靜地看著她垂頭喪氣地坐在自己對面,她習慣性的小動作暴露了她在撒謊。
明明就是很在意,又要讓自己別放在心上,何其不是在哄騙自己?
單小雨順著她的話,淡淡道:「剛才不就是準備藥材嘛,有發生什麼嗎?」
「……」林木榕極其細微地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她揪著衣服,這時應該明確表達自己想法的,不然裝傻騙過去,兩人之間的隔閡只會越來越大…
可自己實在沒勇氣去說…
她怕單小雨的拒絕,怕她不再信任自己,怕自己會崩潰,怕之前的一切全都變成了泡影…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在林木榕的靜默中,單小雨意料之外地率先開口:「木榕,我們現在在別人莊子裡,有什麼事情,等到一切結束後,再慢慢談,好嗎?」
林木榕眼皮一跳,緩兵之計嗎?
她默默道:「離開了這,還要去雪華宮,遇見了段清和,哪還有機會給我們慢慢聊…」
「更別提,從雪華宮出來呢,我們要去哪,可以去哪?」
她的語氣透著冰冷和無奈,死寂般的眼神一遍遍攻擊著單小雨臨時搭建起來的心理防線。
單小雨凝聲道:「別這樣…木榕。」
「給你我一點時間好嗎?」
林木榕笑得可憐,只聽她說道:「我知道的小雨,你別逼自己,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我都懂的…」
你懂,你真的懂嗎?
單小雨沉默不表,她不敢接受林木榕的示好。在她眼裡,林木榕就是一個純得不能再純的人,她喜歡什麼,就會明確說自己喜歡,想要什麼,就會不惜一切代價拿到自己手上。
可人之間的感情不是這麼單純的存在,單小雨不能、也不敢接受她的示好,若是她接受了,林木榕一生都要掛在自己身上,違背了自己的初衷,也違背了林木榕自己內心的願景。
林木榕你該有更好的前途和作為,而不是作為我單小雨一個人的附庸存在。
單小雨想得深入,表達出來卻是刻薄與寒冷。
林木榕自嘲一笑,她好不容易發現自己在她心裡不一樣,這一下,是不是全都搞砸了?
眼淚盪在她眼眶中,她像個被拋棄的小狗般凝著臉,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太丟人了林木榕…你真是太丟人了…
嗚嗚嗚…
強忍的淚水終是絕了堤,滾滾流過臉頰,落於地面。
林木榕被一個馨香的懷抱包圍,那熟悉的體溫和柔軟讓她哭得更加兇猛,不顧形象得,放肆宣洩著情緒。
單小雨環抱著她的上半身,將她的腦袋靠在自己胸口,手背輕撫她的後背。
她怎能感受不到林木榕的感情?
她的眼淚落在自己衣服上,燙穿了皮膚,自己的靈魂都隨著她的嗚咽與抽泣發怔。
單小雨仰著頭,紅了眼眶。
她的滋味,自己怎會沒體驗過?
鼓起勇氣拋出的一顆真心,像落在湖泊里的石子,聽了個響,再無蹤跡…
與其折磨她,不如就把真心原封不動地還回去。等到一切事情結束、一切恩怨分明、一切瓜葛了結…
無論你送不送我這顆真心,
我都愛你。
懷裡人抽泣的聲音逐漸減弱,她靠在單小雨的懷裡,就如單小雨靠在她的懷中,十足安靜。
第二十二章
距離許府半日腳程遠的東方,有一圓形湖泊,湖不深,中心有凸起的沙地,沙地上連根草都長不下,周圍的樹木也是稀稀拉拉,離湖幾里外才有成片的蔥綠,湖水雖清,但無游魚,蝦米都很難見到,像是約定好的一般。
當人在滄瀾山半山腰時,俯瞰這圓形湖面,恍若一個太極陣法印於大地,湖心的沙洲恰巧組成了陰陽魚的眼睛,若是遇上煙雨天氣,更為壯觀。
如此天道寶地,自然少不了道士們眼饞,散修們各個背著比人還高的包裹來到湖邊安營紮寨,靠著給周圍百姓算命、做法事來維持生計,時間一長,道士們各自結伴成了兩三支不同的行派,分據湖邊,互不打擾。
許家前家主的親妹妹許知文,是半路出家做的道士,照大周道家制度來說,沒修滿五年是當不了主事道士的,小法事人手不夠時讓她接手還說得過去,像驅魔、庇佑這種大型法事,以及節日裡道觀的大法事,都只能由資歷老的道人主持,輪不到她。
可奇怪就奇怪在這,這許知文一來就入了太極湖周邊最好的東湖太師觀,此觀以嚴苛著稱,想要入門,詩詞歌賦具要有所造詣,更別提經文著作,入門弟子每日都要花大半的時間閱讀背誦,再由領班人考驗,一年後才能看見成績,有些落選的,見自己白費了這麼長時間,腸子都悔青了。她可謂從起跑線上就碾壓了一大群人。
她入道時是二十二歲,如今也才剛過三十,已經坐到了高功道士的位置,與她同齡入觀的還在努力幹活,爭取在大道長面前混個眼熟呢,遇見了她,卻要禮貌叫一聲「守玄道長」。
東湖太師觀住持收她為徒,親傳功法,法事也要經由她挑選後才會落到下面人手裡。年紀輕輕,既有才華,又得重用,羨煞死了旁人。
小瑩將裝著鐲子的木匣寶貝似得包在懷裡,一路上沒鬆懈過神經,她雖是下人,但好就好在長於條件優越的許府,騎馬對她而言不算難事,於是這半日的腳程也就大大縮短,馬蹄踏過山林,一路來到太師觀正門口。
「吁~!」
她拉起馬韁,棕馬後蹄迅速蹲曲起來,前蹄直愣,在地上推出兩道泥印,棕馬呼哧喘了兩次,鼻聲震天。
她一手抱著匣子,一手抓著馬鞍跳下來,
今日天色正好,太師觀里的小弟子都拿著把大掃帚,清掃石板路上的塵土。
馬聲過於響徹,在幽靜的道觀外十分突出,她剛下馬的功夫,已經有三四個人來到門口看她,其它人躲在後面,看似在掃地,實際上心思早飛了。
小瑩並不打算直接進入,而是站在門口,等著什麼人出來。
一個年紀大些的青衫女子聽見了門口的聲響,呵退了看熱鬧的小弟子,緩步來到小瑩面前。
她十分有禮貌,笑著彎了下腰,道:「秦夫人有何貴幹?」
小瑩拿出匣子,放在她眼前。
「夫人想要請許道長來做場法事,不知許道長可有空?」
女子表情呆了一瞬,後道:「這…許道長現下在道觀內。」
「哦?那便好,你去告訴她。」小瑩作勢要將匣子給她,但還未來得及動作,只聽面前的女人道:「人是在…但許道長現下在接待貴客,怕是沒時間準備法事了…」
「貴客?」小瑩一聽就不太高興,這女人既然知道自己是許府的丫鬟,還敢拂了許府的面子?什麼貴客,難道比許道長親嫂嫂還重要嗎?
她將匣子塞到女人懷裡,盯著她的眼睛,壓聲道:「勞煩將此物帶給道長,她看了,再做打算也不遲…」
「你我都是跑腿的,要是耽誤了事…誰都擔不起不是?」
女人還能怎麼辦,眼前的是許府的人,這裡誰不知道許府,太師觀一花一木的造錢里有六成都是許府資助的,她管著帳庫,自然清楚許府有多重要。
小瑩見她抱著匣子走入觀內,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東湖太師觀,三清殿內
「守玄道長,這書上的問題我問完了,但還有別的一些疑惑需要向您討教。」
女人指尖輕點茶杯,身姿筆直,即使是坐著也如青松一般挺立。發頂的青玉蓮花觀造型精美,半束著她綢緞般柔軟的白髮,明明一頭雪白,容貌卻青蔥秀麗,硃唇皓齒,眉目清秀,眉間一點硃砂,與對面的女子相比更加仙氣飄飄。
許知文別起散落在耳邊的髮絲,語氣低緩:「靜虛道長,您太抬愛我了些,算起來,我的影響力,還沒您觀中一個看門童子大,說什麼討不討教的,實在當不起。」
她說罷仔細觀察了下對面人的神色,見她沒什麼反應,便暗自放鬆了下。
眼前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玄德觀天師,法號靜虛。玄德觀是什麼存在?是唯一給陛下做法事的地方,吃的是皇糧,隨便抓一個玄德觀的掃地小道士來都能做這裡的高功法師。可想而知,眼前這位白髮天師是何等存在。
許知文已經同她坐了兩柱香的時間,茶都過了幾輪,這女人一點疲倦都沒有,身板直得像院子裡的松柏,她所問都是些很平常的問題,根本談不上討教兩字,許知文搞不清這女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女人拿起從她書架上隨手選的書,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完全把許知文晾在了一旁。
許知文只得干坐著,手不碰桌,生怕打擾了她。
咚咚咚
門被扣響。
許知文下意識看女人,見她還是認真讀書,就憋了氣,慢慢走到門口,打開道:「誰?」
迎面遞來一個匣子,許知文第一眼有些熟悉,她看了眼四周,確認沒人後,才接過,打開了它。
只見紅絨布上放著一隻亮閃閃的金鑲玉手鐲,玉石質地乾淨透亮,呈淡綠色,黃金被打成了鯉魚躍水而出的樣式,靈動華麗。
許知文臉上浮現笑意,恍若春風化雨。她對送東西來的女人道:「我會去的,告訴她。」
女人還沒說法事的事情,她便說會去,只是看了眼鐲子就全知道了?不愧是守玄道長,好厲害…
這個小插曲結束,許知文還沒來得及關上匣子,背後就傳來一道及其輕幽的聲音,像是迷霧中忽閃忽滅的燈火,讓人生出一層冷汗。
「品相不賴。」
「!」許知文一驚,匣子脫手,眼看著就要摔到地上被白髮女人伸手抄底迅速拖住,這麼一剎那,她仿佛預料到了許知文的動作,一切遊刃有餘。
只看她嘴角稍微抬了點,但也沒露出多大的笑容,道:「道長小心。」
「多…多謝。」許知文伸手想接,可這白髮女人不知抽了什麼風,拖著匣子的手往後一縮,不讓她拿。
許知文愣在原地,疑惑道:「道長這是何意?」
女人不語,打量著她,這股被審視一般的赤裸視線讓許知文格外難受,聯想到她與自己身份懸殊,這股不爽勁更加強烈。
許知文放快了動作去奪,誰知女人閃得愈加迅猛。這手鐲對許知文而言十分重要,如今女人用這個來戲耍自己,縱使她身份尊貴,許知文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她雙手做爪狀,朝女人攻去!
「道長還是儘快還我,萬一傷了道長,在下可賠不起!」
她兩手交替打去,這白髮女人靈活如游龍,一手拿著匣子,另一手背在身後,配合著迅捷的腳步,閃躲出了殘影。
別說是拿到匣子了,許知文想碰到她一縷髮絲都難。
幾個來回過後,許知文已經累出了一層汗,她才發覺兩人從門口一路打到了三清殿正前面的元始天尊像處,太師觀不允許武力決鬥,這女人究竟想幹什麼?
白髮女人一邊閃躲,一邊觀察許知文的動作招式,不久後,她忽然一笑,道:「東湖太師觀,你們的鶴爪功很有名號,今日我算是見識到了。」
「可惜時間不夠,地方太小,沒領略出鶴爪的全部實力,守玄道長莫要生氣,這匣子,我原封不動還給你。」
說罷,她將匣子穩噹噹拋到了許知文懷裡。後者釀嗆了幾步才接穩,白髮女人沉著地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許知文暗嘆這人武功深不可測。
剛才一直閃躲,從未出招,這人用什麼功,自己也無法知曉。
白髮女人拂袖,洋洋洒洒推門離去,留下許知文一人目送她離開。
女人剛出門,旁邊就貼上來一個蘑菇頭小女童,閉著眼睛走路,腳步穩健。女童交叉著手,用娃娃音道:「道長,陛下托您尋那江湖第一,怎麼到這小道觀來了?」
白髮女人哼哼幾聲冷笑,淡淡道:「陛下又不是只派我去找,玄德觀是給皇家做法事的沒錯,但又不是為其馬首是瞻的走狗,這地方看著有趣,就來拜訪拜訪,至於找什麼江湖第一,還是莫要放在心上的好。」
女童笑得開心,露出兩顆雪白的大門牙,咯咯道:「道長高明。」
她回頭瞧了一眼女人出來的方向,半睜開眼帘,只見一雙異常灰白的瞳孔緩緩轉動,不多時,藏回了陰影中。
「江湖第一…」白髮女人表情暗了些,用只有她才聽見的聲音慢慢道:「江湖浩大,要真論起誰是第一,比試個一百年都不會有結果。」
「不需三年,這江湖第一,怕是要換人了吧…」女人閉目享受湖風拂過臉頰的清涼,暗自消化著剛才許知文的步法,雖不及自己,但總歸有可取之處,也不算白來一次。

「單姐姐,你給我調的藥我每日都喝了,說不上有什麼感覺,只覺得身體有力氣了些。」許茜靠坐在床上,握著單小雨的手說道。
幾天下來,她從單小雨口中知道了外界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原來在許府外,真的有一個多姿多彩的江湖,簡直比畫本子裡還精彩一萬倍。
許茜心裡早認定了單小雨這個朋友,要不是礙於娘親的臉色,她真想同單小雨一起走,去親眼看看她口中的江湖!
「其實沒什麼的,你娘親不讓你干這干那的,反而是害了你。你就聽我的,多去外邊走走、看看,多吹吹自然的風,什麼病啊疾啊的,全都逃跑了。」
許茜與她同時笑出來,嘟囔道:「我只敢偷偷出去,都怪那什麼京都名醫,讓娘親這樣做,我要是再看見她,我就…」
「什麼?」單小雨好奇看著她,許茜細胳膊細腿的,在空氣中揮舞了幾下拳頭,擰起秀眉怒道:「我就打死他!」
「噗嗤。」單小雨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這樣可打不死人,莫不是在給他撓痒痒。」
「你等著,我教你幾拳。」
單小雨站起身,走到房間中心,雙手握拳放在身旁。
許茜睜圓了眼,迅速拉開被子,跪坐在床上,眼睛放光。她期待地直道好。
單小雨放大了動作,在空氣中慢慢打了一套拳法,爭取讓許茜看明白。
許茜試著比劃了下,不解道:「這…好像跟我剛才沒什麼區別啊,很厲害嗎?」
單小雨偷笑,只聽她道:「別急,剛才只是教你姿勢,現在才是重頭戲。」
她將拳朝向許茜處,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只見她前腳一伸,後腳壓在地上,右拳與耳齊平,「砰」一下,打出一道扇形氣旋!
「啊!」
許茜的前發被強勁的拳風吹飛到頭頂,臉上隱隱像有小刀划過,一陣輕微的騷痛感。
紅木床架都震了幾下,許茜徹底傻了,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人,一字一頓道:「娘啊…這太強了吧……」
單小雨收了拳,有些得意,她道:「這種程度可能對你來說有點難,但有志者事竟成,我覺得你一定可以的!」
「…」許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腦袋像個陀螺一樣搖晃不止,她虛道:「算了…算了…」
這是我能學的嗎?!
我要是會這一拳,娘不得被我嚇死。
她抓著被子縮了回去,叫回了單小雨,笑到:「你還是給我講故事吧,習武什麼的,下輩子再說!」
單小雨無奈道:「好~」
「下輩子也要你教。」許茜道。
「這就把我下輩子也預定了?」
「我不管,反正你要教。到時候拉上我的恩人,一齊拜在你門下。」她強硬地拉起單小雨的手,與自己拉勾勾。
「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許變。」
「不對,一百年不夠,要五百年,一千年!」
直到兩個大拇指相貼,許茜滿意地彎起眼眸看向單小雨,眼中亮若星河。
第二十三章
「這個蘋果不好,換個新鮮的來。」
「唉,那東西要放在最左邊,別亂了順序。」
「手腳麻利些,人馬上就要來了。」
卯時剛到,太陽初升,連雲彩都還灰濛濛的,泛著惺忪的睡意。許家閒莊不同於平日,今天格外熱鬧。
秦鷺起了個大早,穿了一套翡翠煙羅紗裙,用金繡線勾勒出大朵的牡丹花,袖口上有寶石點綴。除去之前戴著的金銀,又增了不少的裝飾,頭上的珠釵成雙成對,金雀步搖垂在美鬢邊,點綴紅唇,眉目含情,十足的動人。
莊子裡下人排著隊來前堂放東西,小瑩在門口擠了半天才得以跑到正指揮著的秦鷺旁邊,耳語道:「夫人,留芳院已經派人收拾去了,估摸著午飯時就能弄完,您還有什麼吩咐的,我去命人備著。」
秦鷺笑得富有深意,她靠在小瑩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只見小瑩紅了耳尖,露出了同樣的笑容。
她點頭應下,離開前幫秦鷺大聲催促下人準備,秦鷺坐在一旁的小椅上,輕搖羅扇。
許知文要來做法事一事秦鷺已經提前告知了許茜,但沒講明自己已經不信任單小雨,近些時日不過是看在許茜臉色愈漸好轉,那兩人也夠安分守己,才繼續留她們在這。
等到許知文來,若她們有眼見,就該自己離開了,免得自己還要想理由讓她們走。
秦鷺揉了下太陽穴,一開始就看出來這兩個人不簡單,尤其是那個單小雨,只比茜兒大個幾歲,氣度完全不一樣,說話時遊刃有餘、手到擒來,像個老江湖……怕是不太好送走她…
秦鷺到現在也沒搞清楚這兩人到底來幹什麼,她只怕兩人還在憋著,要小心為上。
與此同時,一處偏僻的屋子裡,被秦鷺提防著的兩人正在對著一隻雞發獃。
林木榕環抱胳膊,看著眼前灰白色羽毛的雞,皺眉道:「院子裡哪來的雞啊?」
「莊子裡根本就沒有養牲畜的地方,周圍也沒有農戶,這雞…憑空冒出來的啊?」
單小雨也抱著胳膊,站在她旁邊,表情與她相似。
「莫非…是山裡的野雞?」
灰雞咯咯噠噠伸著腦袋在草叢裡啄蟲吃,它大跨幾腳,全踩在了許府人養的花骨朵上,那花開得正艷呢,對著朝陽伸長了腦袋,還沒神氣多久,迎面襲來一隻大雞爪,啪嘰一下把它踩折進了土裡,好不可憐。
單小雨指了指它,搖頭道:「不會吧…野雞有這麼肥的嗎?」
「都胖成了個球了。」
「咯咯噠!」灰雞像是聽懂了,腦袋往單小雨那一轉,兩個大眼珠子兇狠狠盯著她,膨起翅膀,整個身子像是炸開一般朝她們撲棱。
「喲,現在更像了。」林木榕默默道。本來這雞就肥,它一炸開,更肥,像個小西瓜下面插著兩根筷子,很是滑稽。
「咯咯…咯咯噠!」
林木榕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了,雞也不會聽懂,誰知道她話音剛落,灰雞搖晃著它的胖身體極速朝它跑來!
「林木榕,她要來叨你了哈哈哈。」單小雨閃到一旁,沒良心地笑出聲。
林木榕的笑容迅速變成了恐懼,揮舞雙手喊道:「喂!你不找第一個說你胖的,找我幹嘛?!」
「啊呀!」
「咯咯!」
這灰雞雖胖,卻很是靈活,盯住了林木榕就是一頓攻擊,林木榕繞著花壇跑,邊跑邊罵。
「你這雞太不講理了吧!幹嘛只尋我的仇啊!」
「誒,你別再追了!」
「信不信我把你燉了。」
灰雞跑到離她半步的位置,撲棱翅膀,對著她的屁股就是一咬!
「啊啊啊啊!」
林木榕叫得像新年殺豬,急忙按著雞腦袋把她扯下來,可這灰雞不好惹,打死都不放,林木榕撅著屁股與雞鬥智斗勇,場面那是一個滑稽。
「噗哈哈哈。」單小雨在旁邊笑得快斷氣了,她添油加醋道:「加油啊林木榕,別一隻雞都打不過~」
「你說得簡單,被咬屁股的又不是你!」林木榕氣著,往雞腦袋上一通亂捶,這牲畜當真比人還難纏,不然江湖中的許多拳腳功夫都學著這些牲畜呢?
單小雨見她實在可憐,扒拉不下灰雞,帶著她一起原地轉圈圈,那塊屁股肉感覺都快被它擰下來了。
出於仗義,單小雨慢慢繞至林木榕背後,雞張開了尾羽,露出一個大圓屁股。單小雨兩手腕部相貼,做爪狀,挪著步子準備抓住這雞。
林木榕欲哭無淚,屁股被咬的那塊已經沒知覺了,要是沒了那一塊肉,她還怎麼生活啊,不能坐不能睡的,不就成殘廢了嘛…不能啊……老天……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單小雨靜步前進,捉雞這種事情,一直都是林木榕比較在行,她只負責種菜做飯,林木榕要穿越山林獵野味,如今連她也制服不了這雞,單小雨心裡實在沒底。
讓她殺個人簡單,捉雞難啊…
只見單小雨看準了時機,「喝呀」一下向前撲去,猛得像是要捕獲飛龍。
可她氣勢太強,灰雞警鈴大作,沒等她撲上來,自己就鬆開了嘴,迅速閃到了一旁。
「啊?!」
這雞比那四大高手之一的復竹還靈活,竟然能躲過單小雨的攻擊。
「小雨,你成功……額啊!!!」
收不回去的身體狠狠撞在了林木榕身上,她被力道撞得翻了個面,而飛撲過來的單小雨也沒辦法轉彎,一下懟到了她的懷裡,兩人齊刷刷摔在了地上。
準確來說是…
林木榕摔在了地上,單小雨摔在她懷裡。
「呃!」林木榕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她啞著嗓子,虛弱道:「你這江湖第一…居然…居然抓不到一隻雞…?」
靠在她胸口的單小雨臉一紅,嬌聲反駁道:「你不懂…這…這雞它不一般,它不是一隻普通的雞!」
「它是…是…呃…」單小雨擠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一個合理的名字,只能抓著林木榕的衣襟扭捏。」
「呵呵…人有四大高手,雞也有四大高爪是吧…」
單小雨噗嗤笑出來,猛點頭道:「對!」
「肯定是李玥儀的錯!」
皇宮裡獨自憂愁的李玥儀沒由來地打了個噴嚏,手一抖,毛筆滴下一灘墨水,暈開了自己快要完成的畫像,只見那美人臉被一團黑色取代,五官還在,不過膚色嘛……就…不是那麼常見了……
一個月的努力,全部毀了,氣得她當場把紙撕了個稀爛,連筆也對摺摔在了地上,把一旁的太監嚇了個半死。
這些…兩人不會知道。
單小雨在她懷裡笑得開心,林木榕不值錢地看傻了眼,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她躺靠在自己懷裡時,林木榕才發現她原來這麼瘦、這麼軟,抱著還不太明顯,等到躺著,她的發頂只到了自己脖子處,自己的肩比她寬出許多,小腰盈盈一握,與硬巴巴的自己相比,她簡直就是一塊白豆腐,水靈靈、軟乎乎。都是練功的,怎麼她一點大肌肉都沒長呢?
就算林木榕再想看下去,她的身體也不允許了。
剛才摔下去那一下剛好撞在了她屁股上,一陣刀砍般的疼痛直達肺腑,林木榕憋紅了臉,身體打顫,嗚咽道:「要…要死了……」
單小雨反應過來,急忙從她身上起來,蹲在旁邊,看林木榕一副將死之人的表情,嚇道:「林木榕,你沒事吧?讓我看看。」
她不由分說將林木榕翻了個面,她是真想幫她治,沒一點其它想法,但林木榕不這麼想啊,大庭廣眾脫褲子給她看,無論哪一點都很羞恥吧!
「不行!」她忽然來了力氣,一把握住了腰帶,「我自己塗藥,沒事!」
單小雨在她屁股上戳了戳,疼得林木榕開始嘶嘶呼氣。她道:「你先起來再說。」
「起來…我當然可以起來。」
「你等著,我馬上起來。」
只見她撐起了胳膊,兩條腿卻伸地筆直,不是她不想起,是她根本起不來,動一下屁股就疼,彎腿起身這麼大的動作不得把林木榕疼暈過去。
林木榕努力了幾下,以失敗告終,她落魄地趴在地上,默默道:「還是你幫我吧…」
壞了,真成廢物了。
單小雨得了令,將她一條胳膊繞至自己肩膀上,環抱著她上半身。
「三、二、一」
「起!」
「呃啊啊啊啊啊!」
雖然有單小雨的幫忙,但難免動到了屁股,林木榕又是一陣哀嚎,聽得單小雨都可憐她。
單小雨扶著她,疑惑道:「為什麼不讓我給你上藥,你現在連彎腿都不行,更別提坐了,難道你要站個幾天?」
林木榕哼哼幾聲:「我哪好意思啊,露個屁股蛋子,太丟人了吧…」
林木榕臉頰一紅。
單小雨看著她,笑道:「比起露屁股,還是你這樣半死不活地硬逞強比較有意思。」
「誒呀~你說我要是把你丟在這,該怎麼辦呀~?」
「你敢…!」林木榕急道:「我是因為誰受的傷啊,要不是你最先嘲笑那隻肥雞,它它它…會叨我嗎?單小雨你沒良心!」
單小雨也是無奈,道:「你不也說她肥了嗎,好吧,我沒良心,我是大混蛋~行了吧?」
「切。」林木榕撇撇嘴。
「那隻死肥雞呢?我要教訓它!看我不找個鍋燉了給我補一補!」
這麼喊著,她又扯到了傷口,差點摔下去,還好單小雨扶住了。
「哎呀好啦~你先照顧照顧你的屁股吧,我幫你把雞抓回來,可以嗎?」
縱使林木榕再不滿意,也只能這樣了。
她在單小雨的攙扶下慢悠悠回到了屋子,呢喃道:「什麼事啊…大早上就因為被這雞吵醒,現在還被它叨成了傷員,太倒霉了吧…」
「誒喲我的屁股啊~」
「沒掉塊肉放心,我戳過了,還翹著呢。」
「謝謝昂!」
林木榕跟著單小雨,就只有她受傷的份,若是她離開單小雨,就不信這傷還會飛到自己身上。
她這麼想著,越來越慶幸自己一身腱子肉,耐造。
單小雨將她抱到床上,她只能扶著床架站,既然林木榕執意不讓自己看她屁股,那她也沒辦法。
她放了藥在她手心,沒錯,還是那個小瓷瓶,林木榕自從那一次內服過後,害怕死了它,因為實在是太苦了,比膽汁還苦上一萬倍。她會吃那麼多點心,也是想沖了嘴裡的味道。
「行吧,你快點去逮那隻死肥雞,別讓它跑了!」
「好好好…這就去!」
單小雨替她關好了門,尋著路上的雞腳印一直走。

單小雨埋著頭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前堂,耳邊傳來銅鈴聲和道士的誦經聲,咿咿呀呀,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她見爪印越來越密,就知道快要找到了,這下她長了教訓,在沒把握時,絕對不能撲上去!
她側身尋找,在一處牆角處找到了這隻罪魁禍雞。
「這下,看你往哪跑!」
她拉上衣袖,挪步靠近,雞完全沒發現,還在一門心思啄米。
單小雨抓雞的心情上頭,沒看下四周是什麼環境,只見她忍了許久,剛想下手抓雞。
這雞就被一隻白手迅速拿住了翅根,根本沒費多大勁,就被提了起來,灰雞的爪子來回撲騰,剛才叨林木榕的能力全然消失。
單小雨被搶了先,慢悠悠抬頭,才從角落縫隙里注意到了眼前的女人。
只見這女乾元著一件淺藍緞地繡郁羅蕭台瑞獸紋道教絳衣,繡有二十八星宿、日月、三清天、仙鶴等道教紋樣。
頭頂四方帽上置有純金蓮花冠,黑髮被束在了頭頂,只露出鬢邊的幾縷髮絲垂在肩上。
女人面容俊麗清秀,雲眉鶴眼,鼻如青峰挺立,身量較高,清瘦身材,完美撐起她華貴精美的法袍,整個人如山野仙鶴一般清新脫俗,氣宇非凡。
她左手提著雞,右手拿去毛筆,沾了一旁的紅墨,在雞頭上畫畫。
邊畫邊唱經文,那古怪的文字被她唱得極其動聽,縈繞在堂前,宛如天籟。
旁邊幾個道士也開始唱起來,單小雨才發覺這在做法事,急忙原路退了回去。
邊走邊埋怨道:「壞了…這雞原來是做這個用的,那自己該怎麼抓它燉湯啊…」
「林木榕,你屁股的仇…我很難報了……」
她沒看見的是,那雞被畫完咒後還試圖掙扎,許知文拿過一旁準備著的鑲鑽小刀,將雞的脖子劃開一道口子,猩紅的雞血流入碗里,這隻凶雞就這麼斷了氣。
而許知文轉頭看了眼剛才捉雞的方向,似有疑惑。
第二十四章
單小雨捉雞不成,但又不甘心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
想來做法事不可能用這一整隻雞,許府大戶人家,也不饞這一星半點的,如果自己能和那道長說說,萬一她頭一點,就同意了把雞給我呢?
單小雨想到就做,她回頭從小路繞過了人最多的前堂,走到了偏門處。這裡是給道士們休息的地方,桌上除了經文和樂器,還有一套造型精美的汝窯茶盞和裝滿鮮果的水晶盤,旁邊站著的下人數著時間,等到道士們快唱完就倒上茶水,這樣就不會讓茶水過於燙嘴。不光如此,屋子角落還放著一個大木桶,裡面放滿了冰塊,撒了一層細鹽,由兩側的執扇下人將涼風吹向道士們。
冰塊是從極北地拉來的,果盤裡的荔枝又是南方的珍果,這般待遇,皇室子弟未必能比肩。
單小雨咂舌許府的闊綽,又好奇起這個誦經道士的來歷。
許茜貌似和自己說過她有一個出家的姑姑,難道就是她?
誦經的女人風姿綽約,眉眼間是有些像許茜,單小雨又悄悄看了幾眼,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沒見過前家主許傑,只偶然看見了靈位上的小像,許傑四方臉,嘴唇下厚上薄,單眼皮,眼睛狹長,上庭寬厚,容貌略顯粗鄙,而許茜臉則小巧瑩潤,櫻唇桃眼,給人的感覺與秦夫人比較相似,一點都沒許傑的特點。
而這道士若真是許茜的姑姑,長得也極不像許傑了…真是怪得很。
單小雨只道是自己見的不夠多,視野狹隘了些。
秦鷺坐在一旁的樹蔭下,悠閒愜意地看著許知文在屋子裡做法。
很早之前也是這樣,她坐在角落裡,看著這個小姑子穿著藍袍,跟在老道士屁股後面誦經,那時她還青澀,板著臉格外認真,其它人饞許府的東西,渾水摸魚草草了事,她不一樣,一字一句念完了才肯讓自己休息,也不知是因為原則,還是她的身份…
許府雖然幫助太師觀很多,但走後門這種事情終究是被人恥笑的,即使住持和同門在後續修行中都肯定了她的才能,但她的身份還是引得閒雜人等嚼舌根。
這也是秦鷺在許傑死後不願意過多提及許知文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當上了高功道士,又是親傳弟子,太師觀哪還有人敢嚼她舌根。
許知文遵循禮俗的原則還是沒有變,一場法事從天亮持續到傍晚,除去吃飯,全程休息的機會不超五次,唱念做打的,可苦了她的同僚。
許知文轉向大門處,將手中的白馬尾檀木拂塵對著藍天,反覆划下幾道八字型。日光照亮她的淺藍法袍,仙鶴縱游、祥雲環繞,她承載著神話中的世界,恍若仙人下凡。
秦鷺毫不避諱她的目光,羅扇掩著她的下半張臉,只露出她笑彎了的眉眼。許知文難得開了會兒小差,她朝秦鷺那側點了下頭,唇角上揚,寡慾的臉笑起來卻格外勾人,似是在回應秦鷺。
秦鷺暗罵了嘴,羅扇加速了扇動,即使什麼都不幹還是熱地生出一層汗,莫不是上火了…
「小瑩,把那冰塊分一些過來,那幾個人要那麼多幹嘛。」
「好的夫人。」
最開始讓小瑩加冰的也是她,如今嫌她加地多的還是她,也只有小瑩被這樣使喚了不抱怨的,誰讓她知道她們倆人其實是在打情罵俏呢?
鈴聲一響,道士們終於可以休息了,許知文也鬆了口氣,將東西準確放回桌子上後就急著去拿茶水喝。
「守玄道長,剛才那一口氣念得夠厲害啊,難怪現在渴成這樣。」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被派來給許知文當助手的,許知文對她沒多少印象,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或者說是從沒在意過。
女人表揚的話說得奇怪,許知文懶得聽她拍自己馬屁,這女人又接著嘰里呱啦說著什麼,吵得許知文不滿起來。
「剛才沒過夠嘴癮?下一場,你和莫憂交換,你誦閻羅經,莫憂負責搖鈴。」
「這…道長…」女人慌亂不已,閻羅經可是著名地長,凹口難念,又不能斷了句子,被她聽出來自己可要被秋後算帳了。
她又開始向許知文求饒,這下其他的道士也惱了,甩了她幾個臉色,讓她閉嘴。
莫憂是許知文鄰座,唯數不多受許知文照料的人,她湊到許知文耳邊,小聲道:「她是京都來的,據說是某個將府的五小姐,因為惹了大禍被她母親送來修行,會回去的,別放在心上。」
「哼。」許知文冷道:「就算她不回去,再吵,我也會趕她回去。將府若來追責,儘管來便是。」
最後一句她故意說得大聲,生怕女人聽不見。
只見丟了臉的女人沉了臉,惡狠狠地盯著許知文。她扔下眾人,獨自跑離的前堂。
「去追。」
許知文下令,莫憂帶著一干人等提步追了上去。
外面的秦鷺也不見了蹤影,前堂只剩下了許知文在角落休息。
躲在牆後看了許久的單小雨抓住機會,翻身一躍,從後面來到前堂,直奔到許知文臉上。
她行了個簡單的禮,真誠道:「道長大駕,請問您這雞還要用嗎?」
「啊?」許知文抬頭,愣了神色。
她看著單小雨,似在腦海中搜索。
這女人是誰?怎麼在許府?新的丫鬟?不像啊…
她知道秦鷺有個小癖好,由她挑選的女傭大多都是長得平平無奇,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種。
而這女人容貌美麗,身姿窈窕,服飾雖素,但別具一格,秦鷺不會留她在府里才是…
許知文並沒問她姓甚名誰,在許府幹嘛。而是另闢蹊徑,問道:「你要這雞幹什麼?」
「煲湯喝。」單小雨答道。
許知文動了下眉尾,提醒道:「這雞可是用來附邪祟的,怎能燉湯喝?」
雞的羽毛上還有紅墨留下的符文,就算拔光毛,一想到這雞可能不幹凈,心裡難道不會膈應嗎?
單小雨搖頭,淡淡道:「這雞肥,就這樣丟了太浪費了,不如給我燉湯,道長要是不需要的話,可以送我嗎?」
許知文一笑,道:「你這姑娘真奇怪,我不知你是誰,就讓我送你雞,為何啊?」
「道長…」單小雨低了頭,她將手交叉在背後擰巴,整個人輕微顫抖,好像十分悲傷似的,語氣悽慘了起來。
「道長…不瞞你說,我有個姐姐……她從小身體就不好,如今她又發了病,我們倆姐妹走投無路,好在遇到了秦夫人,才收留了我們…我……我什麼都不能報答夫人…不敢奢求許府什麼,眼看著姐姐身體一日一日變差,我就想著…能燉雞湯給她喝,她每天都被病痛折磨,作為妹妹的,真的不忍心看她這樣,嗚嗚嗚嗚」
「這雞…雖然被邪祟附過,但道長神通廣大,邪祟早被道長除去,許府現在都是道長的靈力在庇護,我不怕…!」
「求道長可憐可憐我們倆…這輩子眼看著沒幾天了,下輩子……下輩子,一定報答道長!」
說罷,她膝蓋一彎,眼看著快要跪下。許知文從沒受過這麼大的禮,忙拉她起來,說道:「這是何必,不就是一隻雞嗎,拿去便是。」
「可莫要說不吉利的話,你右邊桌子上的神仙們聽著呢,你該抓緊時間許願才是,讓你姐姐免受疾病折磨。」
「福生無量天尊。」
單小雨抹了把眼淚,抽泣著朝神仙們拜了拜,連說了好幾聲感謝。
這本就算不上什麼要求,這雞她不拿去,也是要燒掉的,與其變成灰燼,還不如給它添一分善緣,來世逍遙自在。
許知文久居道觀,誦讀經書,以修心養性為日常,接觸的都是良善的道士,她又不愛交際,做完法事就離開了戶主家,後續發生什麼她也不多過問。單小雨演出了九分真情,她便信了九分,加上一分的自我感動,十足十被忽瘸了。
單小雨提著雞走向了兩人休息的地方,呢喃道:「對不住了,騙了你…若是日後有能幫上手的,我一定幫你。」
單小雨只希望萬一有一日被她騙過的人發覺自己在騙她,能給自己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若是不原諒…單小雨也能理解,誰都不喜歡自己被人騙。
她走到小廚房,開灶燒火,準備處理這隻叨林木榕的罪魁禍雞。

休息的時間比較長,莫憂她們又還沒回來,許知文等得無聊,開始在醒春院裡閒逛。
這地方在她記憶里一直都是這樣美,無論時間過了多久,一花一草,每一株都是回憶中的模樣,不曾變。
她捻起一朵虞美人,放在鼻下輕嗅。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迴,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她默默念道。
這時,她身後傳來一道女聲,婉轉動聽,情意綿長:
「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許知文在花海中回頭,風奪過她手中的虞美人花瓣,霎時間,紅海漫天,打著圈飄向不遠處。
只見一個俏麗佳人迎風而立,步搖叮叮噹噹,打著情動的節奏。
跟著花瓣席捲而來的,還有心上人火熱的視線。
秦鷺拿下貼在她臉上的紅花瓣,笑出兩個小酒窩,吟道:「這虞美人本是寓意著分別的苦痛,如今你我再次重逢,想來也是幸福事,風來得巧了,把這虞美人的花瓣全吹沒了。」
許知文藏不住眼中的驚艷,依舊拿著根空枝,道:「老天太狠,這花瓣全無,獨留綠葉,怪可惜的。」
「都是你養的?」
秦鷺走近許知文,將手搭在她肩上,傾身依靠,緩道:「自然。」
「這裡的每一株花草樹木,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怎樣?我可還盡心盡力?」
許知文垂眼望向她,語氣溫柔:「嫂嫂最是盡力。」
秦鷺臉上一陣喜悅,像個得了糖的小孩,不過外表還是矜持的,她調戲道:「還以為知文離家這麼久忘了叫我什麼呢…」
「怎會~」許知文環住了她的肩,將她往自己懷裡帶貼緊了些,道:「不敢忘了嫂嫂,也不敢忘了茜兒。」
「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怎敢忘記。」
「甜言蜜語。」秦鷺反駁:「你慣會這樣說,我可沒以前那麼好騙。」
「我怎麼騙你了?」許知文疑惑道,她緊了緊手,笑著說:「嫂嫂難道不是心甘情願嗎?」
「誰說的…?我心不甘,情不願。」
秦鷺像是偏要與她慪氣。
「是嗎?那次在偏房裡,嫂嫂你可沒喝醉,我也沒醉,怎麼就心不甘,情不願了?」
「我還記得嫂嫂當時可熱情了,我還怕自己太弱,不得嫂嫂喜歡呢…」
秦鷺聽著這人開始說與她氣度極為不符的葷話,臉上又是一熱。
好歹是活了三十幾年的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知文,你越來越放肆了…」
「我不讓你來,你就不來,莫不是等到在外面吃膩了,才回來調戲我這個半老徐娘?」
「這是哪話…」許知文貼近她的臉,纏綿道:「我愛你,怎麼會背叛你。」
「道觀事多,我實在受不開身,又怕茜兒受到影響,才不回來…你別怨我。」
興許是覺得嘴上說太單薄,她又將秦鷺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含情脈脈地與她對視。
「我的心跳得快不快,嗯?」
「快。」
秦鷺被她看得腿軟,像只麻雀窩在她懷裡。
「她早認了你做主人,如今你靠近我,它便激動非常…」
「再近些,它跳得更快。」
許知文落下話,迫不及待地低頭吻住了秦鷺的雙唇。
還是一樣的濕熱柔軟,讓自己欲罷不能。
分離之時,秦鷺不舍地想繼續貼上去,被許知文提醒兩人還在外面,才勉強忍住了動作。
許知文心臟是那麼有力,震得秦鷺手麻、眼紅,她吐露道:
「我心不甘,不甘你和我始終隔著姑嫂身份的禁忌,不甘自己被稱作許傑的夫人,不甘我對你的愛只能憋在心裡。」
「我心不願,不願你離我遠去,不願你吃苦受累…」
「知文,你這次,能多待久一些嗎…」
「我想你…」
秦鷺濕了眼眶,積壓的情緒被她的一吻放開了閘,三十餘歲的年紀讓她每日都活在焦慮與不安中,她渴望愛人能陪在身邊,給她慰籍與關懷。
這個愛人不是丈夫,而是她的親小姑。
許知文吻上她的額頭,應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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